第177章 实言(第2/3页)

可惜他没有重生为世家子。在这大唐,贵人、平民、奴婢各有几何?一个贵族要有多少奴婢伺候?睁开眼,有这样一个身体皮囊已经是无比幸运了。

剩下的路得靠他自己去走,想办法去改变。

以往,薛白的办法是掩饰;而到了这个阶段,他必须结束掩饰。

他不可能一辈子当薛灵之子,揭破身世是注定的,且最好在当官掌权之前。

一旦掌握了权力而被李隆基知道他在欺骗,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温和了,因为现在的薛白还是无害、弱小的,且是秉性被看穿、容易被掌控的。没有威胁,才是保命的关键。

冒认薛灵之子是为了在最初的绝境里站稳脚跟,当时没有选择。到了现在,就得为以后考虑,不能次次冒认别人的儿子,那么,“失忆的孤儿”反而成了最好的选择。

首先它真实,这就是薛白的真正身份,谁来查都无法推翻;其次,它虽然看似危险,但薛锈死时他才六岁,还失了忆,根本没有感情,他更容易对李隆基一片忠心,那就还有生机。

另外,薛白就是从这个身份发散思绪,意识到有假冒李倩的可能,那就更该趁现在将这身份坐实,以后则可用失忆为借口。

如今不会有任何人这么猜,因为知道李倩之事的人极少。李隆基更不可能有这种联想,因为知道这个孙子死了,连名字都赐给别的孙子了。

总而言之,薛白恢复真实身份反而有可能活命,且等到李隆基死后还可以大作文章,当然值得冒险一试。

一年间未雨绸缪,为的本就只是跨过这一个阶级的天堑。若没有意外,他本想等到曲江宴献戏曲之时,但他也可以随时打这一仗。

所以,薛白一直在做的事就这一桩——以贱籍官奴之身科举入仕。

“我要以我的真实身份中状元。

“薛郎,你是疯了不成?

“我是无路可退了。”

次日,到礼部看望薛白的却是元载,他奉的是杨銛的命令,因此得以进来。

元载原本就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听薛白自陈是薛锈蓄养的孩子,脸色愈发不安。

他皱着眉踱步,道:“我们与右相府说好的三个进士名额只给了两个,但薛郎可知?他们中了进士以后都转投到右相门下了。”

“因阿兄不能给他们授官不成?”

“岂缺官位?”元载叹道:“他们是知道你犯忌讳,怕被你牵连。”

薛白云淡风轻道:“无妨,不算白忙,阿兄的势力刚刚开始介入科举,为的是声望。

“可你若出事了,还有何声望?”

说着,元载拉过薛白,附耳小声道:“我今日来,乃是因为杨钊昨日找我了。

薛白笑问道:“他被人拉拢了?

他这态度让元载稍安心了些。

“大概吧,杨钊希望我把造竹纸之事交给他办,国舅已经答应了。”

“他给你分润了多少好处?

“薛郎误会了,我未得好处。但国舅安排了,我岂能不答应。”元载道:“都是同袍,差事谁办都无妨,重要的是,国舅很担心你。”

“我?我有什么事?”

“犯忌讳不过是晚一年再考,沾上三庶人案却是大麻烦。故而,退一步吧。”

“来不及了,我已经向圣人自罪了。

元载先是一惊,侧过头眼珠转动,暗自思忖着。

他在想,既然如此,为何薛白还没被夺了状元之衔,甚至下狱?是因为圣人不舍这个屡献花样的弄臣?还是因为牵扯到三庶人案,想看看各方的反应?

圣人到底是何心意?

待离开了礼部,元载先是去将作监见杨钊,商议竹纸定价之事。

末了,他不由问道:“杨中丞可知薛郎之事的详情?”

“不要管这些勾心斗角的阴谋。”杨钊摇了摇手,指着竹纸道:“你我为官,只要做好这些实事,使库藏充盈,文教兴盛。旁的少管,这是千金之言啊。

杨钊所言虽有道理,可惜元载没有杨钊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这么超然。

他出身贫寒,太轻易背弃薛白的话,官场上旁人对待他必然不像对待杨钊那么宽容,马上就要成为小人。

元载感觉已快要探知出整件事的轮廓了,只差一点,比如,三庶人案的后续影响、竹纸牵扯的巨大利益,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在哪里。

他猜杨钊应该知道些事情,压低声音问道:“杨中丞,你可知薛白真正的身世?”

“你真想听?

“是。

杨钊微微一笑,招了招手,道:“听了可别后悔,此事早有传闻了,他其实是薛锈之子。

这却与薛白自述的有很细微却很重要的不同,元载又问道:“杨中丞何处得知的?

“薛白的身世是圣人在上元夜钦定的,旁人不敢在明面上说,那些公主驸马私下却常说。

“那此次我们给竹纸定价,却不知有几人分利?”

“如何?”杨钊反问道:“嫌分你的少了?

元载连忙应道:“不敢嫌少,只不知该不该拿,稍待两日再看如何?很快便有端倪。

咸宜公主府。

杨洄步入主屋,道:“嬿娘,出事了。”

“别烦我,你不是嫌我吵吗?”

“我不敢。”杨洄上前,迅速道:“薛白被带到礼部,一夜都还没出来。我使人打听,原来他真是向圣人自揭了身份。”

“哈?”

李嬿娘当即恼火,道:“当时我向圣人告状,他不承认。现在哄得我不说了,他却自揭,故意与我作对是吧?!

“薛白未必是故意。”杨洄沉吟道:“张咱很可能是故意的。”

“他到底什么意思?

“若让我猜,张珀借助竹纸之利怂恿众人对付薛白,好灭口并把自己摘出去。没想到薛白也硬气,是块难啃的骨头。”

“然后呢?

“杨銛让元载去见了薛白,已有些回过味来了。杨党现在保着薛白的状元,反而是我们,要被张咱挑唆得与杨党相争了。

“啖狗肠。”李嬿娘当即大怒。

她其实与宁亲公主不对付,毕竟宁亲公主与李亨同胞。因此她一直看张珀不太顺眼,只不过张咱人缘太好,免不了要打交道。

这次被张珀利用了,她便当即决定反踩一脚。

办法还是老办法,入宫递小话而已。

“女儿早便说过了嘛,薛白是薛锈的儿子,女儿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偏是父皇不信,还责罚女儿……

李始娘说到兴奋,没有留意到李隆基的脸色渐渐不高兴了。

还是高力士开口打断道:“公主不宜武断,此事尚未有定论,何况从未有人说过薛白乃薛锈之子,说的是蓄养的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