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世族(第2/3页)

“是。

李隆基低头饮酒。

高力士问道:“敢问崔尚书,驸马张珀承认,是他让你给薛白一点教训,你可是因此出题使他犯讳?”

“是老臣糊涂。”

“梨园无旁人,崔尚书说话莫太不爽利,陛下问,你就答。”

“是,是张驸马所言。”

“张驸马要你如何?

崔翘不敢答,却还是道:“他说薛白欺君,不能真给了状元,让他弃考也好,不中榜也好,总之不能让此子得逞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点他状元?

“是……右相吩咐的。”崔翘道:“右相说,圣人心意就是如此。”

“这般一说,张驸马没错,右相也没错。”高力士道:“你先听张驸马的,后听右相的,你也没错。”

“老臣有罪。”崔翘道:“老臣有罪。”

李隆基这才来了兴趣,问道:“你罪在何处?

“老臣主持春闱,没能处理妥善这些事,请圣人治罪。”

李隆基笑了笑。

他虽是天子,还真捉不出崔翘的错处来,要错,也是天子错了,毕竟全都是顺着天子的意思办的嘛。

“赐座。”

“老臣谢陛下恩典。”

李隆基道:“朕听闻,爱卿为国取士,唯才是举,认为该增加寒门举子中榜名额,朕为何未看到奏折啊?

“陛下误会了,老臣……

“爱卿不如上一封奏折,提议另增十个进士名额,专点祖辈三代未曾为官之贫寒举子。”

机会。

“陛下,不可啊,国家取士最重公平,如此一来,是给了别有用心之人钻营舞弊之“爱卿是不愿上奏折啊?”

崔翘也不敢再坐,连忙起身,深深行了一礼,道:“许是这些刁蛮举子肆意闹事,使朝中有些官员认为一味纵容、安抚他们便可,却不知他们心怀怨怼,贪权爱富,一旦为官,下不能宽待百姓,上不能忠于君王,绝非良材。”

说到这里,他激动了起来,开始罗列出早已准备好的各种说辞。

“臣不知薛白到底是赌徒之子,还是逆贼之子。但想必他自幼学到的都是一些无赖之术,甚至是谋逆之术。此子但凡一点不顺意,便搅动民意对抗朝廷,天宝六载春闱闹事、秋闱舞弊,今更是围攻礼部,持刀挟持朝廷重臣,如此狼子野心,与造反无异,无怪乎酷似薛锈。”

“聚集在薛白身边者,个个都是对朝廷心怀怨怼之人,杜有邻极善钻营,先是投机东宫,牵扯谋逆大案;其子杜誊,更是屡犯大案之恶徒,薛白每借权势包庇;还有高适,怨怼之诗写了不是一首两首,对朝廷心怀不满已久,这些人煽动舆情,不重惩不足以儆效尤啊……”

崔翘是有证据的。

一张皱巴巴的诗作被拿了出来,递在了圣人面前。

李隆基目光看去,有些讶异。

他一开始以为是白藤纸,但仔细一看,材质不同,遂看向高力士,以目光相询,竹纸工艺已经能做到这等柔韧程度了?

高力士点了点头,很小声地道:“是竹纸,将作监接手之后,纸质提升很快,关键在于纸浆的浸泡,据说有的要泡半年,老奴是没想到的。”

李隆基这才打开,看向了那首诗。

崔翘没听到高力士的低语,目光偷瞥去,见圣人皱了皱眉,不失时机地补了几“高适在今科写的诗也满是怨怼,臣不敢给圣人过目……

李隆基听了,果然不悦,道:“爱卿受委屈了,退下吧。

“老臣告退。

出了宫城,崔翘稍舒了一口气,心想,先让圣人拿不到自己的错处,再拿那些放肆妄为的士子来转移圣人的怒气,该是应付过去了。

他求的不多,一个东都留守的闲职罢了。

回到家中,过了两日,崔翘正在书房,便听家中老仆通传道:“七郎,大郎、二郎来了,杜公也到了。

“我到堂上相见。”

崔翘官位虽高,但在这种大家族中,时升时贬的官职并没有那么重要。权力大小,有时看的是对朝野的影响力。

他的兄长名叫崔禹锡,在睿宗年间便进士及第,在开元中期担任中书舍人,审理章奏,草拟诏旨,执掌机要,权柄不是如今的礼部侍郎能比的。

如今崔禹锡年迈,已是白发苍苍,正坐在堂中与杜希望说话。

“七郎从小就糊涂,小舅莫要怪他。当时他也说过,要招薛白当孙女婿,这小郎君没看上我们崔家,无可奈何。

崔家兄弟的母亲正是出身京兆杜氏,是杜希望的堂姐,因此他们称他一声“小舅”。

杜希望笑道:“此事老夫听说了,是我族中侄儿没能搭桥牵线,闹出后面这许多事来。”

崔翘听着这对话,心知阿兄是在杜家面前说薛白不知礼数,笑着上前行礼。

“小舅,阿兄。

“来了。”崔禹锡指了指崔翘,道:“今日便当着小舅的面,给这糊涂的兄弟一个教训……这礼部尚书你也莫当了。

崔翘心想,终于来了。

他早已准备好去洛阳,行李都收拾好了。

却听崔禹锡道:“贬为江陵长史吧。”

“什么?江陵?”

崔翘讶然,惊愕道:“阿兄老糊涂了不成,我如何还能去江陵……

杜希望也连忙道:“大郎太心狠了,贬得太远了啊。”

“他应得的,只盼小舅能出面帮忙平息事态。”崔禹锡道:“毕竟难免有些人幸灾乐祸,趁火打劫。

整件事与杜希望无关,这表态也不是给杜希望看的。而是崔家拿出了态度,请杜希望当个和事佬,与各方打个招呼,平息纷争。

“那好吧,老夫就卖一张老脸,多走几处。”

等杜希望走了,崔翘惊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阿兄,如何回事?你岂可将我贬至江陵?!”

“此事我作得了主吗?自去问哥奴罢了。”

崔翘讶道:“他岂能贬我?”

“还能为何?你惹得圣人不喜了。”崔禹锡叹道,“我尽力保你,已问过哥奴了。你没将差事办好,却在御前将罪责推到几个白身头上,他们担得住吗?高适?苦于不能入仕的蝼蚁一只,圣人不贬你,贬他不成?

“圣人能以何罪名贬我?我什么都没做错!”

崔禹锡摇头,道:“圣人拿不到你的罪名,哥奴拿不到吗?你可知有几多人揭发你为私怨阻薛白登科?

“你们这样?!”

崔翘惊怒加交,瞬间反应过来了。

他被卖了。

圣人要治他的罪不需要证据,哥奴找了几个世家商议了一下,只好让一步,贬一个人给圣人出出气。

最先将他弃之如敝履的,恰恰是他身后这些亲朋好友,姻亲故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