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2/3页)

他便毕恭毕敬地应了,挑了,做了。

那夜过后,再见到小郡主,他仍是如往常那般、事无钜细地将发生过的事一一告诉了她。

可小郡主眼睛里的光,却忽地怔了一个瞬间。

但下一秒,她就满脸好奇地开始问他好不好玩、是什么感觉。

他对这种事时,是不知羞耻的。

他生于柳陌花衢。出现在那里的每个男人只为寻欢作乐,住在那里的每个女人都人尽可夫。

放荡的莺声燕语,赤、裸的交叠男女,这就是他生长的地方,没有人告诉他,云雨巫山、塌上之事,原来不能轻易去做,原来,不堪于言。

因此,小郡主问,他便答。

见小郡主听得意兴盎然,他便如以往一样,努力地说,想要讨她的喜欢。

那时的她,睁着明亮的圆眼睛,坐在攀援着大片玫瑰的花篱旁,松开正往他黑发间插着鲜红刺玫的手,兴致勃勃地边听边问,同问他“人就算被生剖出了心脏,竟也不会立刻死吗?”时的好奇神情一模一样。

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像什么也没有改变。

当时的吴红藤完全没有意识到,那朵没有戴到他发上的玫瑰,永远不会被戴上了。

等过去后,再回想起来,后知后觉地,从他说出他于妓馆过夜的那一刻开始,小郡主就再也没有碰过他。

“下月十五,是我的冠礼。”

吴红藤看着榻上的扶光。

她的手正抚摸着怀中的白猫,指尖在它的长毛间缠绕。

那双手,曾经也抚摸过他披下的头发——“你的头发还是不够好看,得让哑奴多给你加些补品才行。”

“我想……”

因为太过想要,那种强烈的、卑微的希冀,令他喉间发紧,几乎难以出声。

“想向您,求一个字。”

即便到了现在,他还是想要。

他想要她与众不同的对待,想要用一切证明他没有被抛弃。

想得发疯。

抱猫的小贵人抬起眼睛,似乎不解又吃惊。

随后,她笑着开了口,声音端庄又柔美,挑不出丁点的不妥:“表哥的字,我怎么好取?”

吴红藤凤目中希冀的光,陡然地黯了下去。

当年,发现小郡主不再碰他以后,他慌得想不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所措到了极点,只能更拚命将那些也许对她还新奇着的消息或东西带给她,只求她愿意多看他一眼。

起初,这些招数还有用,可随着小郡主长大,他能带给她的新鲜东西越来越少。

她能想起他、走进他院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最后的那一次,又是一年隆冬。

他太久没有见到扶光,久到他快要崩溃,久到想见她的渴望在他的身体里生生灼出了一个无底的空洞。

他坐在那片花已经凋尽的枯篱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饥寒交迫、快要冻死的雪夜。

那时,他看到了狗坊献给他的那只、他原本想要送给扶光玩的细犬。

说不清到底想了什么,等他有意识时,他已经凶狠地将它按在了雪上,一刀又一刀疯癫地砍下!

直到用刀将它活活剁烂、滚烫的血溅了他满身满脸,他才感到那股烧得他饥肠辘辘的痛苦缓解了一些。

可就在他趴在血地中喘着气的时候,一身雪白雁氅的小郡主走了进来。

她看着满地的狼藉,语气淡淡地皱起眉:“不要让我见到血啊,我讨厌血腥味。”

随后,她转身就离开了。

他回过神,疯了一样地想把自己洗干净。

他跪在地上,用热水一遍一遍地冲掉跟雪化在了一起的血水。

可她从此再也没有来过。

他不吃不喝,赌着命等他。

可等到性命垂危,却只等来了郡主身边的酡颜。

侍女面无神情。

“郡主说,她厌恶乱闹乱叫的狗。如果红藤君无法安静,这座小院便赠给您。从此以后,彼此陌路,两不相干。”

那时的他,早已不是曾经雪夜中无处可居的野狗。

那样的院子,成百上千也是唾手可得。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那一句“陌路”。

他从此不敢再闹。

她希望他安静,那他就安静。

她想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只要收到她的一封信,就算金川县的事情还未了、他提前离开可能会惹出乱子,他还是义无反顾奔去了长安,就为了给她带一一株如今被她用来撕扯着喂猫的花,就为了能再得到她的一点点垂怜。

可换来的,还是一声拒人千里的“表哥”。

是啊。

他早就该明白,他渴望得到的,是个被泼天富贵和滔天权势滋养长大的少女。

那些贵重到寻常人们屠戮亲友也要争夺的金银珠翠,于她不过林野中滚过脚边的一颗山楂果子。

他拚死挣来献给她的,她一样都瞧不上;他血流成河抢来的,也不过只能得她须臾喜欢,等新鲜劲儿过去,用不了几日、甚至不到一日,就会被她丢进那间金筑的屋子里,连想都不会再被想起来。

吴红藤看着扶光。

被蛱蝶群簇着的少女靡颜腻理,尝咬着花瓣丝的模样娇媚可爱,越看,越让他觉得难耐。

他想将更多的人丢进吃人的獒犬群中,听着他们的绝望的求救,看着他们被撕烂咬碎、噬骨吞血!

但他知道,那些都只能管用一会儿,根本无法填满他身体里那片无时不在继续撕裂着的胸腔空洞。

他想要的是她。

只能是她。

但现在,还不行……

“我听说,你收了个新的妾室。”

吃完了花的小郡主突然抬眸,双目中凉意的光直直地逼进了吴红藤的眼睛。

随后,小贵人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捏住蹭在她桃花面靥上的那只赤斑凤蝶的双翅,将它拢到手心,边看着它在里面慌乱地扑着翅,边同吴红藤说话,“临清钱万宁的庶女是不是?据说,她长得跟我有些像呢。”

吴红藤抿了抿薄唇,看着那只挣扎在她掌心囚笼、越发力竭的凤蝶,在她的面前缓缓跪了下去。

小郡主视若无睹,笑着继续说:“其实,我有点好奇,想知道她究竟长了什么模样,但是,又不好夺人所爱。毕竟,表哥好像十分宠爱于她,连着数日宿在那里不说,夜里的动静也格外大。”

“一个侍婢而已。”

吴红藤看着她的笑颜。

“是吗?”

小郡主露出她的两个甜甜的小酒凹,“那就把她送给我吧。”

她盯着他的眼睛,面上和颜悦色,说出的话,却是字字不同置喙:“把她在你那儿出现过的所有痕迹全抹干净,不要再让我听到一点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