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第5/6页)

天黑了。

瞿玄青用燧石点火,点燃了马车中的一枝烛台。

她带着火光走到花缁跟前,“该走了。”

“你要带我走?”花缁看着她。

“你为我兄长诞下麟儿,又独自将他们养育长大,我自然要带着你走。”

“你在说什……”

“兄长曾经的手下有不少都在那场战乱中活了下来,变迹埋名,等待复仇时机。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见过你。你的话、我的话、再加上兄长留下的书信,足以让他们相信,我兄长有子嗣在世、瞿家尚有后人。”

花缁听懂了瞿玄青的话。

她怔了怔,笑了。

瞿玄青以前从没提过这种事。

瞿锦叶的孩子,自然应该好好地藏起来,平平安安地护着。

可现在,她要用大郎和二郎去帮她召集人手。

她要把他们置于万险之中。

“好啊。”

花缁看着她。

“那你便要抵死保住我和我儿子们的命。毕竟,我们可是你重要的亲人。”

同颈双首,活不了多久。这是从大郎和二郎出生起,她就知道的事实。

而那个时限,已经快到了。

可既然他们有价值,瞿玄青就不能让他们死。

她没有办法救他们,可是瞿玄青一定有。

只要他们能长长久久地演下去,她的大郎和二郎,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了。

花缁扶着双首少年,笑着站起来,一直笑,一直笑。

“不带郡主了吗?”

临走前,露着额头“逃走奴”的黥字,花缁明知故问。

瞿玄青淡淡道:“走快些。”

“好。”

花缁答应了。

她还在笑,笑得眼角生花,笑得,眼泪掉了出来。

曾经,她顶替了真正的花缁,活了二十多年。

如今,她又要成为瞿锦叶儿子的母亲,用这个虚假的身份,过完她荒唐的一生。

没关系。

花缁笑着,用力抹掉了脸上的泪。

她会好好做的。

她可擅长做这个了,没有人会比她做得更好。

走到了拐角。再往前,便是回头也看不见陆扶光了。

瞿玄青停住了。

她放下烛台,折身回到了郡主面前。

那里太暗了,花缁看不清。

只含混地看到她从脖子摘下了什么,丢到了郡主的手边。

“你把什么给她了?”

等她回来、拿起烛台,花缁问她。

瞿玄青一言不发,带着她走进了山洞中的密道。

花缁很识相地没有再问。

密道里又湿又冷,被惊动了的虫蚁倾巢而出,怕它们落上大郎的伤口,花缁只能不停地驱赶拍打,一路竟都没得闲。

密道的出口在一间宅子庖厨的下方。

瞿玄青推开了掩在上面的、放满了新鲜野菇的竹筐,让了让,叫花缁先带小具和小崔上去。

等他们在上面站稳了,她才“呼”地吹灭火烛,也爬出了洞。

四人手脚轻着走出庖厨。

院子里,万籁俱静。

花缁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却发现天竟已冷得能哈出气了。

竟然,就要入冬了。

她刚这样想道,颈前就是一凉。

那刀刃刺骨得就像冰棱,寒气激得她打了个颤。

而几乎同时,一块布又被塞进了她的嘴里,死死地压住了她舌头。她的四肢、后背通通被人押住,随即几道镣铐重重锢住了她的全身。

然后,火光大亮。

陡然明亮的光刺得花缁眯了眯眼。

等她能看清时,已经有人走到了院子中间。

为首的是个青年。

那不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她见过他。

在哪?

是谁?

崖边寺……

大殿里?

陆……

是……

陆什么……

陆……

东日。

她想起来了。

扶光郡主去崖边寺的那一日,她藏在人群中、曾隔着很远见到过那张脸。后来,她也听瞿玄青说过,那个青年,是燕郡王世子的堂兄,在金吾卫当差,是个成器的。

他在这里,埋伏得这样周全,岂不是说……

她想也不想便朝着旁边瞿玄青的转首。

可她的脖子上正架着刀!她只是稍稍一动,那刀就划进了她的肉里,锋利得骇了她一跳。要是她刚才转头再猛些,那刀是真的能割断她的喉咙!

她动不得了,也不能出声,连看一看大郎和二郎的安慰都做不到,只能看着前面的陆东日。

但陆东日却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守着他们。

他在等。

等什么?

花缁又开始发抖了。

忽然,她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刀离开了。

但她还是不敢动。

直到背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快要来到她的身后,她终于在无法忍受的恐惧中扭过了脸,看到了拎着条染血白布的小郡主从她的身边走过。

发现她在看她,小郡主也朝着她望了一眼。

那双眼睛……

那双跟当年的长公主一模一样的眼睛……

花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郡主手里的那条白布,原本是缠在眼睛上的。

她能看得见。

“还留着他们做什么。”

小郡主从她的身边走过了。

语气轻轻的,毫不在意。

“又是绑手又是堵嘴的。直接杀了就是了。”

说完这些,小贵人便关心起别的来:“陆云门在哪?”

陆东日向她叉手行礼:“世子原守在大道。已经收到消息,在往这里赶了。”

就在这时,瞿玄青发出了一声低吼。

很难想像那是从人类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为了发出这一点声,瞿玄青的脸涨得酱紫,鼓睛暴眼。

可那一声,仍然没有叫住那位小贵人。

她走过陆东日,走到院子一角,背对着院中的所有人,“我不喜欢血,所以做得快一些。”

持刀的人又走到了她的身后,花缁终于从浑噩中惊醒了过来。

她不能死!

她不想死!

她才刚为自己和儿子找到了生路,他们才刚要开始过新的日子!

她看着扶光郡主,全身抖如筛糠。

可郡主却在低头看着院角晒着的干货和药材。

她一定是在吓唬她们!

花缁紧紧盯着郡主。

就算她和大郎、二郎对郡主毫无用处,可瞿玄青不同,瞿玄青手中还有势力、还有黄金、还有盟约,更何况,她还是她的……

郡主绝不可能会将她们一起杀了!

最后!最后!最后的那一刻,郡主一定会抬起手……

在她快要滴血的眼前,郡主真的抬起了手。

她从晒着药的石台上拿起一根晒干了的、红色的花,递向陆东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