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想明白这一切,闫小萤难得有些头疼。
她对凤渊道:“聪慧如你,如今也该想明白,那位主上对你用心不纯!”
凤渊抹了嘴角的血,垂眸看着染红的手指:“不纯又如何?他与我恨之人,是同一个,便足够了!”
小萤无奈摇头:原来他都知,却固执要与虎谋皮,哪怕被仇恨反噬,也在所不惜!
凤渊看着她脸上挂着无奈,目光复又变得冰冷。方才这女郎力道可不轻,他的唇和舌都痛麻一片,不过就算再痛,他也不打算放手,一人沉沦幻梦太久,他再也回不去那片荒芜了。
“所以……又是何人让你心疼想要维护,舍不得伤害?难道是凤栖武那个蠢货?”
小萤气得一推他的胸膛:“我是担心凤家的那些子弟吗?我担心的是你!你不该因仇恨蒙蔽了心智,被人利用!”
凤渊表情依旧平静,微微起伏的胸膛却出卖了他:“你为何要这么说?你我是一样的人!若不是为了复仇,你何必费劲心机潜入宫中,又一步步算计那汤氏?你该懂,心有怨毒,如何安眠!”
说到最后一句时,凤渊声音嘶哑低沉,可是养蛊十年的怨毒却从他一字一句中肆意宣泄出来,难以抑制。
小萤百感交集地看着凤渊,就是因为懂得这种在血海冤仇里煎熬的痛苦,她才不希望他被人利用牵制。
“你忘了,让我入宫的不光有恨,还有希望。我跳崖逃走失败那次,你曾问我,为了从未相见的阿兄,如此孤身涉险,究竟值不值。还记得我跟你说了什么?”
小萤并不指望凤渊记得,可没想到,那么久的闲话,他居然记得分毫不差:“……世间多恩仇,苦甜各一半,愿吾之心悦,有一日君能同赏。”
“阿渊,你的人已经出来,为何还要将心依旧留在那处荒殿!冤仇的消解,不是将无辜之人牵扯其中!你的心……也许没你想的那么硬!”
那位主上的手段,比她想象还要狠辣,捶打掌控人心的手段,堪比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慕寒江口里描述的,嘴硬心软的少年阿渊真的天禄宫那处炼狱熔炉里被消磨殆尽了?
那样的少年,不该因为十年仇苦成为他人手中之刃!
小萤自问做不到以德报怨。陷害叶展雪,还有害过少年阿渊之人也该受到清算。
只是阿渊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依照本心,而不是任着仇怨驱使,如在战场厮杀一般,见佛杀佛,泄愤摧残……
凤渊扯唇嘲讽地笑了。
看似荒诞矛盾的话,这女郎倒是做到了——无论背负如何厚重的冤仇,她活得始终如一团炽热烈火,恩仇分明,敢爱亦敢恨,让人心生向往……
可心中的固执,并非一日积成。他恨折辱吞噬了母亲的皇室凤家,恨凤家那些冠冕堂皇,迫害过他的人!
如今……他更恨凤家的那些无用废物害得他与小萤争吵。
凤渊不想在这女郎面前继续失态,终于转身,大步离开房间,独自消化。
小萤自嘲一笑:她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左右凤渊的决断?
论起来,那位主上与凤渊相交的年头,应该比她长多了。
这次江浙之行,那位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帮助凤渊掌控了江浙军权。
这次回京,还有一份备好的可以倚重的朝臣名单。
这就是文武即将在手!渴望权势的郎君如何拒绝这等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
到底是她多管闲事了!
因为没有慕寒江的耳目跟着,萤儿侍妾终于可以歇一歇,再不必跟凤渊一个房间,更不用害得义父咳出肝肺。
待到第二天启程时,小萤一直闷在马车里不出来,免得让那人看到心烦。
凤渊没有说话,他被咬伤了唇舌后,似乎更加寡言,吐出的几乎都是“嗯”一类的单字。
而孟准自从被小萤推敲出当年之事后,也意志消沉,不甚爱说话。
这队马车便在沉默中一路扬尘转到驿道上。
从容赶路的人们并没有发现,在远处山坡上有人正朝着这边眺望。
那日与凤渊在茶楼相见的男子,正跪在一个黑色兜帽斗篷的男子身后,声音嘶哑回道:“主上,您的话属下都已经带到了。”
“他的意思如何?”隐在兜帽里的脸微微转了一下,沉声问道。
“大殿下似乎对魏国宿铁的来历怀疑,属下已经跟他解释了。不过属下担心大殿下其性桀骜,回京后自有主张,不会听从主上的安排。若主上将他捧得太高,只怕……”
那个兜帽男人笑了一下:“原以为扔在天禄宫那么久,会淬出一把好刀。偏这刀锋利有余,越发不受用……还是之前轻忽了,早知他这么有出息,就该早点将他放出来。”
“属下也奇怪,大殿下之前明明很老实,每年等着与主上见一两次面,为何会毫无预兆,便从天禄宫逃了出来,压根没跟主上商量。”
那兜帽男冷哼了一声:“十七啊,我远行未归的这期间,他有没有与什么人接触?”
“听监管他的侍卫说,除了起初那一年,慕公子去看过他之外,便再不曾有人来过。就连您每次去,也是隔着门与他说话,再赏他些东西。他将来寡言,不会主动与人攀谈。再说那门上的锁眼都已经生锈,不会有人进去看他的。”
范十七说这话时,表面镇定,其实略有心虚。
十二岁便被囚的孩子,只看他是不是活着就是了。他也并没有分拨太多的精力给那处荒殿。
兜帽男望着远去的车队,低声道:“那就奇怪了,被囚十年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招了汤皇后的人虐打,又闹上陛下的宴……”
话音刚落,兜帽男突然翻掌,一下子将范十七拍飞,撞在了旁边的大石上。
“我允许犯错,却最恨欺瞒!范十七,你并没有看好他!”
范十七嘴里吐着血,却赶紧跪好,咬牙说道:“属下事后去看了大殿下的天禄宫,发现大殿下那里,好像有外人带入的东西。可到底是谁偷偷去看过大殿下,属下无能,还没查出,只是看带入的几本书,好像是皇子书房里的……那段时间,都是葛先生带着太子在那读书……”
“难道是葛大年?……说起来,我给大殿下的许多书籍,也是请托葛先生诠释过的。本以为他做了闲云野鹤,却没想到,心思却还那么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