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贺敬珩艰难地睁开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梨花带雨的阮绪宁。
左脸火辣辣地疼,耳边还能听见刘绍宴那看笑话似的、并不诚心的劝阻:“说了没晕过去,差不多就可以了, 小嫂子别打了,真的,珩哥本来没什么事, 别最后让你给打坏了……”
劝阻无效。
紧接着, 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贺敬珩脑子里卡顿的零部件重新开始运作:时隔多年, 又被老婆抽了。
还不止一巴掌。
趁着清醒的间隙,他勉强回忆起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为了阻止他离开,那些男男女女一拥而上,推搡了好一阵子……当两个姑娘脱掉外套露出内里的暴露衣衫、说要陪他去楼上休息时, 贺敬珩基本可以断定, 今晚怕是很难和和气气地从这里走出去了。
所幸, 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借着身体里乱窜的那一股燥动,他直接掀翻了桌子, 餐碟碗筷掉落一地,踩踏着汤汤水水,现场很快混乱一片。
他将女人推到一边, 抬手抓住距离最近的男人, 揍了几拳。
还抄起冰桶里的酒瓶,照着天灵盖砸下去……
肌肉记忆还在, 那几下既准且狠,血腥味一散开,房间里立刻响起了惊呼声和尖叫声。
意识到留在这里必有血光之灾, 那群乌合之众便不打算卖命了,推开大门, 争先恐后跑了出去。
贺敬珩直接反锁房门——不知道那酒里加了多少料,不知道外面还有什么后招等着他,更不确定眼下的身体状况能不能顺利走出这个鬼地方,只能尽可能拖延时间,保证自己的安全。
捡了地上用来开红酒软木塞的海马刀,照着手臂扎了几下,又举起冰桶,毫不迟疑地从头浇下来……
在痛意和凉意的双重刺激下,他清醒许多,慢慢倚着门坐下,摸出手机开始联系阮绪宁和刘绍宴等人。
再往后,便记不大清楚了。
……
视线重新聚焦。
贺敬珩定了定神,抓住阮绪宁再一次准备扬起的手腕,张嘴便是嗔怪:“不是给你发消息,让你别过来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阮绪宁又惊又喜,只是眼里蒙着层水雾,双唇轻颤,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回答贺敬珩的是刘绍宴:“是我去茂华公馆接的小嫂子,你那条短信实在把我们都吓到了,说什么被人算计、让我们速度过来接你走,回拨电话也打不通……这鬼地方谁找得到啊,还好小嫂子那儿有定位,她不放心你,我就干脆把人一起带过来了……”
贺敬珩暗忖着,应该是那群人离开前屏蔽了这里的通讯信号。
艾荣灭了嘴里的烟:“我们刚才上楼看了一眼楼上的房间,啧,不堪入目,除了给你安排的美女,还有准备蹲点偷拍的狗仔呢,这要是被拍了照片传出去,估计贺老爷子又要发飙了……”
瞄了眼贺敬珩的脸色,他接着往下说:“我们过来的时候,这私人会所还有几个没跑路的,都被我带来的人扣下了,是交给警方,还是私下调查,都是珩哥你一句话的事。”
想起冲进来的场面,也是惊心动魄。
艾荣活动了一下肩膀,就差吧“劳苦功高”四个字写在脸上。
贺敬珩冲他们几个微微颔首。
程知凡习惯行性一阵见血:“……是熟人作案吧,你有头绪吗?”
问的是幕后黑手。
刘绍宴和艾荣双双望过去。
压了压黑眸中的怒意,贺敬珩示意他们不要当着阮绪宁的面说太多:“明天换个地方聊。”
说罢,又第一时间放柔声线,叮嘱跪坐在自己身边的妻子:“当心点,地上有碎瓷片和玻璃渣。”
他想将阮绪宁抱坐到腿上,低头却发现自己身上满是血污,上衣也近乎湿透。
狼狈的很。
贺敬珩仰起脸,招呼刘绍宴:“拿个靠枕过来。”
不等刘绍宴照做,阮绪宁便摇摇头,一点点挪到他的身边,挤出声音:“没关系的。”
瞧出小夫妻是要说悄悄话,艾荣很有眼力见地冲其他人摆摆手:“喂,让珩哥再歇会儿吧,我们去其他地方搜一搜,他妈……他喵的,敢算计到珩哥头上来,真是活腻了。”
*
得知贺敬珩出事,阮绪宁起初以为他是在校友聚餐上和人动了手。
可一看混乱的现场、再一听刘绍宴他们的说辞,她逐渐醒悟过来,自己的丈夫刚刚经历了一场暗算,哪怕只有一念之差,也会身败名裂……
想到这些,胸膛里的那颗心便紧紧揪起。
用冰块缓解药性的缘故,带着血腥气的湿衣裤紧紧贴在贺敬珩的身上,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声起伏。
拨弄掉男人发梢里尚未融化的碎冰,下一秒,阮绪宁注意到了他手臂上几个小小的“血窟窿”。
有的血迹已经干涸,还有的,仍在往外冒血珠。
以前,他被亲姨母虐待。
现在,他自己扎自己……
阮绪宁鼻头发酸,伸出双手捧住贺敬珩的脸颊、用额头抵着他:“……是不是很难受?”
自掌心传来的凉意下,涌动着异常的热。
阮绪宁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他现在肯定难受极了。
只是贺敬珩扯动着唇角,故作无所谓:“一点小伤而已。”
又来这套。
阮绪宁撇撇嘴。
见小姑娘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又笑起来:“宁宁,你放心,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今晚没做,以后也不会做的。”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他的目光却如同一眼望不到底的湖面,专注而深情地凝视着她,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也无端变得柔和。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世界仿佛仅剩他们两个人。
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和我爸不一样。”
“我会忠于婚姻。”
“我会忠于你。”
阮绪宁恍惚间有一种错觉:贺敬珩的起誓就像是绵绵春雨,一滴一滴,飘落、沾湿、融入自己的身体,最终成为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血肉。
什么苏欣蕊,什么前女友,什么情人……
真的假的,绯闻真相,全都不重要了。
贺敬珩的态度很明确——从今往后,他只属于她一个人。
身体力行的誓言,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珍贵。
被来自爱人的灼热目光所吸引,贺敬珩低下头,用干涸的唇瓣,轻轻吻着妻子的掌心。
那一瞬间,阮绪宁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