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3页)
魏浓小声嘀咕说:“我也觉得。真是可惜。”
陛下深居简出,魏浓反正是没见过,这位几乎只活在坊间传闻里和说书人之口的帝王,她只能从爹爹的描述里晓得一些,晓得他的雷厉风行、杀伐果决,晓得他疼爱独生爱子,事无巨细都要过问,还晓得他时常会独自登上宫中荒废的飞鸿塔上眺望,不知是不是眺望他的大好江山。
起初,敬元皇后新丧,丧期过后,便陆陆续续有人提议立新皇后,陛下没有听,还将提议的人全都削了官,大意是,不该管的不要管。
坊间众说纷纭,有说是陛下他因为先帝朝的事情,心里忌惮女人,去母留子,所以不再纳妃娶后;也有说是陛下身体有了毛病,所以不再亲近女人……
不管怎样,后来,渐渐的,也没人敢再提了。
众所周知,陛下是一颗铁树,不会开花,且只可远观,不可靠近,否则,一不留神还容易被扎了手。
至于现在,太子殿下的年纪也该议亲成家了,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殿下身上,魏浓仿佛都能看到各家姑娘的虎视眈眈,情势十分紧迫。
然而正如稚陵说的,此事,急也急不来。
入了六月,上京城便跟火烤似的,连瀛洲滨水还算凉快,但白日里稚陵也都懒得出门。
只是今日却不同,天还没有亮,白药就进来催促她说:“姑娘,该起了,今日还有要事呢!”
稚陵迷迷糊糊在天青纱的床帷里翻了个身,软绵绵应声:“唔,什么,什么要事,没有睡觉更重要的……”
阳春干脆去撩开了床帷,摇了摇她,说:“姑娘忘了,咱们得赶路去法相寺。”
法相寺……稚陵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支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睡眼,说:“险些给忘了。”
稚陵洗漱完,白药给她梳了个惊鸿髻,簪上一整套石榴红宝石的头面,白药说:“诗里说‘榴花照眼明’,姑娘今日,真真光彩照人。”
稚陵拿起一支金步摇在发髻间比了比,又放下来,微垂了眼,说:“穿什么衣裳好呢?”
好看衣裳多了也是一种苦恼,挑选今日要穿哪件,真是太为难她。
阳春抱来几件,她看得都不满意,挑来挑去,挑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又挑回到第一次试穿的那条石榴红缎子裙,挽着金纱披帛,束上金红色束带,裙裾轻盈欲展。
揽镜自照,这才出了门,上了马车。
法相寺坐落在上京城东郊的微夜山上,从连瀛洲这儿到法相寺,比到上京城近上一些,但也用了大半日。
稚陵因为早起,在马车上头昏昏欲睡,枕着娘亲的膝头睡了半天,热醒过来,说:“娘亲,怎么还没有到嘛。”
周怀淑笑着揉了揉她的脸:“再等一等,快到了。”
稚陵说:“娘,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到法相寺进香?”
周怀淑眼神一闪,却是笑了笑:“娘亲是听赵夫人说,法相寺求平安很是灵验,……”
稚陵听后,心想,可是无缘无故,为谁求平安呢?总觉得另有什么她不知的原因。但娘亲不告诉她,自然有不告诉的道理,她没有多问,只乖巧点点头,继续打起瞌睡。
到寺里时,正是下午,日头毒辣。
稚陵只看到娘亲跟一位寺里师父攀谈了两句,具体说了什么,却没听到。
没一会儿,娘亲带着她的丫鬟婆子要去正殿里进香,但说她身子不好,恐怕里头香火熏得难受,让她自个儿在寺里转一转。
稚陵还是头一次来法相寺,觉得寺里清幽,四周栽种茂密松柏,绿树荫浓,是个消夏的好去处。阳春给她遮着伞,亦步亦趋跟来,说:“姑娘,这法相寺看起来香火很旺盛嘛!”
稚陵摇着团扇,眉眼一弯,说:“香火盛,定是它灵验咯,难得出门来这,阳春,你要不也去进个香许个愿?”
她见阳春眼睛一亮,笑意就更深了,推着她道:“去吧去吧,我不走远,就在这儿等你们。哎呀,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儿到那儿才几步路呢。”
谁知这六月天气说变就变,阳春和白药两个人前脚刚走,天空忽然阴云堆聚,豆大的雨点砸下来,顷刻间,密密雨声响了一片。
稚陵撑着伞,奈何伴随骤雨的还有山顶狂风,手里这柄纸伞,遮阳还行,可遇着狂风大雨,没一会儿就吹折了伞骨烂了伞面,她连忙提着裙子跑到就近一间殿里避雨。
雨来得急,到底湿了裙摆,打到衣袖,稚陵收了纸伞,立在殿门前望着门外瓢泼大雨,再回头望了望这避雨处,上题了“往生殿”三字。
她目光将殿中环看一番,想来是寺院中供奉别人灵位处。显赫人家多有此俗。
她迈进殿中,这间往生殿似乎修缮过多次,分明很多年了,里头许多器物倒是崭新的。这其间最瞩目的是一条高高的长案,案上孤零零摆放着两座牌位。
稚陵好奇地走过去,仰起眼看到一座牌位是孝肃皇后,她晓得,这位是陛下的亲生母亲。
她看向另一座,比孝肃皇后的牌位要新上一些。看到的一瞬,脑海里却油然而生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那正是敬元裴皇后的牌位。
她鬼使神差地要伸手去碰,忽然有谁叫住她:“施主不可——”
稚陵惊得回神,才看到自己伸在半空的手,触电一般慌忙收回,神情歉然:“抱歉。”
守殿的和尚双手合十向她微微颔首,诚惶诚恐说:“阿弥陀佛。”稚陵犹自心悸,转头时,还在想,为什么有那样熟悉的感觉。
她好像来过这里一样。
殿外是狂风大雨,四下已升起了一片白茫茫的雨雾,将山外风景都遮得朦朦胧胧,稚陵看了眼已经烂了的伞,虽觉自己留在这儿有些尴尬,可又不得不留。
为缓解尴尬,她便向那和尚搭话说:“小师父,这往生殿修得有些年头了罢?这些供奉的牌位,祭拜的人多么?”
和尚笑着摇了摇头,答道:“年代久远些的,就很少有人祭拜了。不过,”和尚看了眼她所在的方位,更准确来说,是她身后长案上的两座牌位,才续道,“陛下年年清明冬至,都会前来祭拜。”
也不知是天气突变,还是什么原因,稚陵突然觉得眉心隐隐作痛,抬手撑了一把额头。
她有些懊悔,白药和阳春她们恐怕不知道她在这儿,娘亲去进香,不晓得有没有想起她——罢了罢了,她们一会儿自然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