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2/2页)
难道她……长得很像敬元皇后么?
一想起刚刚太子殿下唤的那一声“母后”,她又打了个寒颤,再退了几步,若不是长年做大家闺秀的素养,她早就落荒而逃逃之夭夭,何以要在元光帝那几乎洞穿人心的目光里,小心翼翼地一小步一小步后退。
太子殿下神色复杂地注视她,对她的口型依然是“母后”,眼底惶惑忧伤,仿佛碎裂出裂纹的冰面,稍微碰一碰,便会哗啦一片稀碎。
他像很不解为什么她不是他的母后。稚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怎么可能生出一个比她自己年岁都要大的男孩子啊。
稚陵这般想着,愈发觉得自己在这里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她逐渐后退时,倒还分了个神想着,她这会儿要是晕过去就好了,偏偏平时头晕眼花心悸的症状,这会儿竟一个都没有出现,叫她想装也装不出。
即墨浔的视线寸步不离地锁在她跟前,滋味犹如被无形枷锁给桎梏住了,他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什么,但稚陵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长公主见此处无声之中颇有剑拔弩张之势,连忙笑着打圆场说:“衡儿,煌儿和薛姑娘他们对园子不熟悉,恐怕错过许多景色,你陪同他们一道四处走走吧。”
发生这一遭事,稚陵还不忘前边梨花树下苦等的魏浓,虽然自己还惊魂未定,但终于还是成功领着太子殿下走到这里来了。
魏浓怀里抱着一沓不知哪儿来的梨花枝,——不过显然不是现场折下的。她今日描眉敷粉涂胭脂,装扮得十分清雅素净,但不显得太寡淡,一身梨花青的衣裙,因为单薄,所以衬得她在梨花树下瑟瑟发抖,也可用另一词形容:楚楚可怜。
稚陵使眼色示意魏浓赶紧抓住机会,魏浓一番诉衷情,依照原本的计划,说了洋洋洒洒一堆,并将怀中花枝献宝一样献给他。
怎知太子殿下他的目光轻轻瞥过她这里,幽晦莫名,话却是对魏浓说的,他轻声说:“魏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梨花么?”
魏浓当然早有应对,将梨花的品质一一举例说明,赞颂他如何如何纯洁高雅——
可他只轻轻叹息:“是因为,我母后也喜欢梨花。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她的喜好。”
稚陵霎时间愣在当场,却不知为何,骤然头晕目眩,眼前一黑,猛地倒下去。
——
先才在梨花坞上,长公主已寻了个机会,跟她这皇帝弟弟提了一提,便是这薛姑娘定下亲事的未婚夫婿陆承望在益州出事了,衡儿又心慕薛姑娘已久,望他能做主出面,成全两人姻缘。
现在倒好,——谁能想到薛姑娘长得跟……跟敬元皇后一模一样呢?
她目送衡儿跟薛姑娘渐渐走出视野,转进旁边幽林小径,才看向身旁仍旧笔直伫立着的即墨浔。
是时雪风正紧,吹得他身上石青锦袍猎猎翻飞,他自岿然不动,目光幽寂追寻着,没入浩浩大雪里。站得久了,发上沾满一层薄雪,洁白晶莹,望去仿佛是鬓白如霜。
望不见了,才轻轻敛了目光,却静默了许久。折身回向来路,九曲石桥栏杆低矮,人行其间,水面清影可鉴,便使他这影子,益发孤单寂寥。
长公主在他后面,思索了一阵,想着还是劝他几句为好,只是见他彷徨失意,大约也听不进去,索性叹息,没再言语。
人死不能复生,她明白这个道理,她以为过了十六年,她这个弟弟也应该明白了。
只怕衡儿这桩事,即便能成,也要坎坷许多了。更难保她弟弟不会因为薛姑娘容貌肖似便要留她在身边……想到这个可能,长公主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劝一劝他,万不能做出什么疯狂之事来。
她似乎听到即墨浔在一个人喃喃自语:“认错人了……认错了……”
长公主便说:“阿浔,恐怕只是长得像呢。这天底下长得像的多了。”
他不语,神情寂寥。
已走出一段路,即墨浔忽然捂了捂肩膀,抬起眼睛,猛地回头。
那一眼,他却极其坚定,似穿破这纷飞大雪和重重雪树,定在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