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4/4页)
门终于打开,谢昭宁一看,入目是三面环绕的屋子,院子里铺了青石板,植了一棵枣树、一棵葡萄藤,洒扫得干干净净。葡萄藤下放置了石桌与四方小小的石凳,枣树下则有一道不起眼的小门,也不知是通往何方。两侧抱厦紧闭,正屋却是虚掩着。整个屋宇简单而干净。
虽院中并未点灯,但此时柔和的月光却静静洒在庭院之中,一切都看得分明。
天色已暗,庭院里自然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进了堂屋之中。谢昭宁又一看,堂屋中仅一套木桌木椅,一只藤柜,其余什么也没有,实在是家徒四壁。
沈先生找了找,才拿起桌上的一盏桐油灯,用火折子点亮了,桐油灯昏暗的光芒落在屋中。谢昭宁看了更是感慨,他竟然连蜡烛都买不起,用的竟是穷苦百姓点的桐油灯?也是了,若不是如此穷困,他又怎会沦落成后来的哑奴呢?
想必是因着穷困,科举不第,又遭遇了什么重创,所以才到了那个境地吧!
两人坐下了,谢昭宁才道:“先生许是不知,我是隔壁谢氏药行的。葛掌柜同我说,先生到药行去买药,却指出了账目的问题。若非如此,恐怕药行损失便大了。我心中甚是感激,正想找了机会来亲自谢过先生呢,没想到今日却在此偶遇了先生!”
谢昭宁心里庆幸还有这么一桩事,否则当真是找不到缘由,同先生攀谈。
她看到了桌上的那几篇策论文章上,又问:“我听葛掌柜说,先生是从江西来的举子,来赶今年正月的春闱?”
沈先生举起茶杯喝茶,桐油灯模糊,但仍然照着他英俊的面容,他听到谢昭宁这般说,笑道:“的确如此。姑娘可是有什么疑问?”
谢昭宁知道这般查户口的问法并不好,可若非如此,只怕下次再与先生交谈便难了。就笑着解释道:“先生见谅了,这一片的人员流动,药行掌柜作为里正都是要负责的,我也须得问清楚。你尽管放心,你对我们药行有恩,我十分感激先生,你就在这里好生住着,若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谢昭宁看了看周围家徒四壁的模样,顿了顿道,“总而言之,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告诉葛掌柜!”
沈先生极有可能是阿七,她定要将先生照顾好,他缺什么便给他送过来,若是她能帮助先生科举有成,便能替他摆脱未来成为哑奴的悲惨命运!
先生眉梢微动,笑道:“多谢姑娘的一番美意,不过,我平时并不缺什么。寻常用物也是足够的。”
谢昭宁心道,他初来乍到,恐是不知这天子脚下,花销究竟有多大。现在全国各地的举子都在流入汴京,这周围的屋子都在涨价,三间屋宇恐怕要三十贯才能租到了。寻常用物也都会涨价,若能省下来买些笔墨纸砚,时论文章,岂不是对他大大有利。等临近正月,整个汴京城怕是东西之价都要翻一倍的,到时候,只怕一双普通的绫袜也要卖四十文呢。
昭宁热情地道:“先生实在不必客气,你为我药行避免的损失,已是这个的十倍之数!区区东西,您若不收下,我们反倒是心里不安了。”
先生听了,似乎思索了一下,才点头道:“……好吧,那多谢你了!”
谢昭宁见他答应了,也很是高兴:“先生不必客气,小事而已!”她想了想,又问,“此话着实有些冒昧了,可问先生,家里还有旁的兄弟姐妹吗,行第第几?这也是里正要问的,先生莫怪了!”
沈先生慢慢喝了口茶,才道:“……家中唯我一个,父母双亡,已无亲眷。”
听沈先生这般说,谢昭宁心里一动,甚是责备自己。阿七的经历竟这般困苦,原是已经家破人亡了,她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先生既然并非行第第七,他究竟又为什么叫自己阿七呢,昭宁想了想,毕竟是卖身为奴,并不想提及自己原来的名字,所以才改了个化名,这也是极可能的。
但是再多的,她就更不好问了,只怕多问下去,先生顿时就会恼了。来日方长,倒也不急于一时,她还是想法子,让他不要再过这般困苦的生活为好。
谢昭宁走向大门边,倚着听了一会,并未听到门外声响,想来那些追兵应该已经走了,她也得赶紧回去了,再晚只怕大舅舅、大舅母会忧心。便对沈先生说:“外面应该太平了,我需得离开了,总之,先生帮了我家药行大忙,我日后必得好好谢过先生!”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听说如今君上临朝,势力交替,朝野动荡,你就好生留在这里,你既是外地来的,记得切莫乱跑了,免得横生枝节!”
沈先生似乎又露出些许好笑的神色,但还是道:“……好,我知道了!”
见沈先生同意了,谢昭宁才站起来匆匆离开。
沈先生看她,只见她在门口还辨识了一下方向,才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他静坐在桌前,拿起方才那些策论文章看了看,又从桌下小抽屉中,拿出一只朱笔,在上面勾画。
此时,数十道黑色的身影落在他面前,皆都恭敬跪下。
沈先生头也不抬,手下勾画如飞,淡淡道:“老师的旧居保护得不错,一切照旧不能动,我会在此和药王庙里养伤。”
为首之人生得方面阔额,络腮胡须,拱手应喏。
沈先生继续说:“今日抓的那些人,交往皇城司让赵瑾刑讯。另外,查一查谢昭宁近些年来的经历。”
月光静静洒在狭小的庭院中,洒在沈先生的背上,影子投在庭院的地砖之上。唯伴着一阵风,将庭院中的枣树吹得摇摆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