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4/4页)
姜焕然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当初他为了让她不喜欢自己,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对她面甜心苦,引诱她烧了厢房,使得她被祖父所厌。后又设下田庄那局,差点害得她丢失性命,她痛恨自己至极,还亲手打了自己两巴掌……如数种种,他怎么会觉得昭宁是爱他的呢,他这样可笑荒谬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
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是他自找的。
因有前面的因,才种下了现在的苦果,公平得很。
方才来的时候满腔的热情,想的是她若愿意,他要为她对抗全世界。哪怕是大雨倾盆,也并不能浇灭心中热火。可是现在,那火被昭宁亲手浇灭了。淋雨的寒冷这才千万般的返还上了身,透过了已经湿透的衣衫,浸到了骨髓深处。
昭宁看他长久地沉默不语,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来好笑,她知道自己生得很是好看,可前世今生竟无人对她说过喜欢二字,姜焕然是第一个。她从没有过拒绝别人的经历,而且拒绝的还是姜焕然,她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昭宁只能道:“表哥,夜深雨重,你可要在这儿先歇下,我叫管事给你拾掇一间房出来……”
姜焕然却只道:“不用了,我这就要走了……是我打搅了你,你回去好生歇息吧。”
他转身要走,打开了花厅的门,几步走到了花厅之外,再度走入大雨之中。
昭宁心想他这般回去恐怕是要生病,从青坞手里拿过伞,连忙追了上去,从屋檐下递给他:“表哥,你好歹撑一把伞回去!你若是病了,舅母也会心疼的。”
姜焕然站定了。
那把伞一半伸在雨中,冰凉的雨水打着绘了紫丁香的油纸伞面。他却没有接过去。
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随即大步离开,高大的身影很快隐没在无际无垠的大雨之中。
昭宁晃了晃神,她心想着,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对不起呢。是为过去那些事对不起,还是为今日发生的事对不起。其实她并没有怪他,从他帮自己找到蒋姨娘的保母起,她早就原谅了他。至于今天发生的事,她万般诧异,却不会怪他。
可这些林林总总,又觉得没必要跟他说了,既然已经将簪子还给了他,便自当两人没有这般牵扯,何必再与他说这些。
青坞在旁看了半天,终于疑惑问道:“大娘子,姜郎君这般冒雨夜访,究竟所为何事啊?”
昭宁轻叹了口气。
她依靠着花厅的梁柱,也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大雨,这样大的雨,将整个汴京笼罩,想必雨之后,就是凛冽深秋了。
她轻轻地道:“不过是为着……一些错事罢了。”
她知道,姜焕然定是她能择的亲事里最好的,旁人若是知道,她竟拒绝了姜焕然,恐怕会骂她是脑子坏掉了。可是她并不想让他去对抗一切,这不一定有什么好结果,也许两家都会受到牵连,也并不想破坏他前世的路,更是……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应该是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婚事会何去何从,也许就是嫁个普通人安稳一生,这般也好。只是母亲许会不甘心,魏氏等人可能会甚是得意吧。
但昭宁并不十分在意,毕竟也非她人力能改的。
昭宁回过神,低声对青坞道:“咱们回去吧,今日之事父亲母亲若问起来,只说表哥是来求一些治寒疾的药丸的,不要外泄了。”
青坞自然知道轻重,一行人护着昭宁回了浣花堂。
而姜焕然再度冒雨回到家中时,正堂还烛火通明,整个姜家竟无一人歇下了。
他还没走进正堂,就听到了父亲说话的声音,是他一贯那个粗嗓门:“……焕然不愿意的事情,何必要勉强他!得罪镇国公府又怎么了,我姜远望戎马半辈子了,我怕被一个国公家威胁吗!焕然既然喜欢昭宁,他就应该娶昭宁,娶昭宁有何不好!”
姜焕然听到此话,竟觉得鼻尖有了一些涩意。
他朝屋内看过去。
只见着祖父重重叹气:“你说的什么话,是我非要卖孙求荣吗,我是这般的人吗!还不是你二弟出了事,咱们家现在已是自保都难,还有蒋余胜在旁虎视眈眈,焕然不妥协怎么办……你是想眼睁睁看着你二弟全家俱亡吗?你那直肠子能不能多生几个弯绕来!”
这下将父亲给哽住了,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支吾着固执:“可是,焕然不想做……不想做的事……我、我就不想逼他!”
祖父听着气得都快要站不住了,‘你、你’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被旁边的小厮连忙扶住。而母亲却站在一旁默默地垂泪。两个堂弟则像失了魂一样坐在旁边不语,他们也是即将被牵连的人,他们却更无反抗之力。
此时父亲还要说话,姜焕然终于走了进去。
堂中众人都朝他看过来,惊讶地发现他竟浑身湿透,发髻成络,不知去了何处回来。姜远望正要开口,却听到他说:“我娶她就是了……你们不必再争了。”
盛氏听到他说的这般妥协的话,眼眶却立刻通红,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们二人好不容易才解开这般的别扭,焕然好不容易能喜欢上一个人啊,好不容易才承认的啊……!
可是,可是,焕然如今却要被逼着娶另外一个人。
她想了那么多年,高兴了那么一阵子,觉得一切的谋划都是这样的妥当。但终究是造化弄人,不能如愿了。
正堂外的大雨已经下得没有停歇,正堂里却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一句争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