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第2/3页)

殿宇的大门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打开。外面宽阔无垠的风吹进来,吹得他的衣袍振飞,仿若风雨欲来。

昭宁在屋中梳洗好了,让青坞给她挽了她从前在家中时最常挽的发髻,半点饰物也没有戴。穿了件月白色绣兰草的褙子,外罩一层浅色的蜀州春罗,素淡至极。

芳姑听见她起身的动静,领着女官进来给她送早膳,可她却摆摆手说自己并无胃口,让芳姑将东西撤下去。

芳姑总觉得今日的娘娘有些不同,可她又说不上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同,一样的眉眼,一样温和从容的神情,可她就是觉得不同。她道:“娘娘昨日想必就没怎么吃,今晨怎么也该吃些。这鱼肉的龙眼包子,小甑糕,七宝粥都是您惯常爱吃的……”

昭宁只是笑了笑:“姑姑,我是的确没有胃口,您还是撤下吧。”

芳姑便也不好劝第二次,只当娘娘可能是受了惊还没好,兴许一会儿就想吃了,先将东西撤下去,到蒸笼里温着,等娘娘想吃的时候还能随时送上来。

她正要撤下去,可此时外面却响起一个平稳的声音:“不许撤,留下来。”

是君上的声音。

殿中顿时伏跪一片,随即赵翊走了进来。

昭宁仍然垂下眼帘不敢看他,人却要站起来行礼。

赵翊换了身寻常在宫中所穿的衫袍,玄色袍衫,暗绣银色龙纹,外罩淡白单丝罗,通犀金玉环带,亦是君上理政时的穿着。昭宁垂眸的时候,只看到那玄色衣袍上的银色游龙纹,她想,以前她总是忘记,跟她在一起的人不光是师父,也是君上。

是天下之君,是这个帝国的主宰。

赵翊停在她身前,声音又略柔和了些,从她头顶传来:“怎么了,可是这些东西不合口味?”

昭宁便再答了一遍:“都是师父吩咐的,我平日爱吃的东西,怎会不合口味。只是的确暂时不想吃,所以才让姑姑先撤下罢了。”

她却只听到赵翊笑了一声,但是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她顿时觉得殿中气氛有些沉,仿若有真正的帝王威仪迎面压来,令她手心有些冒汗。跟赵翊在一起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她听见赵翊淡淡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自是无人敢说话,殿中其他人都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然后合上了殿门。

昭宁看到赵翊再走近了一步,走到了她面前,两个人离得更近,而他身上的压迫感更强了,他缓缓道:“谢昭宁,抬头看我。”

是这样近乎命令的语气,昭宁紧绷着背,再不能违抗,她抬头看他。

依旧是英俊至极的容颜,温和而深邃无垠的眼眸,这双眼眸正凝视着她,可面容中却透着帝王的威仪,她的手指又不由有些轻颤,她心想,没有人在直面赵翊这样目光的时候能够镇定自若。他道:“如果你有话要同我说,那便说。”

昭宁发现自己无论过了多久,都仍然看不透他的任何心思,也不知道他的任何想法。

她心想,为什么要猜,她为什么总是在猜,又为什么要逃避,事情总是要面对的,她早早地梳洗好,不就是想要等他回来的时候,和他好生谈一谈吗!

他这样的聪明,这样的洞察人心,恐怕早已猜到了她心中有事。

她又如何能逃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的确是,有些事情想要问君上。可我却不知道,这些事情,君上能对我知无不言,毫无隐瞒吗?”

赵翊并未管她突然又称呼自己为君上,他觉得恐怕她自己都未意识到。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说:“对你一定。”

昭宁知道君上这辈子从来都在波谲云诡,尔虞我诈中度过。想要能站在这最高位,能应对那些刁钻至极的大臣,皇亲,他要比这些人更狡猾莫测数倍,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对自己说真话,但是此刻她只能选择相信他,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要相信他。

于是她轻微停顿,从袖中拿出了那张暗谕,缓缓地展开,放在了赵翊面前的小几上,只见上面仍然是那句话:太上皇之暗卫,初六前送离皇城,除之。

她看着赵翊的神色,想要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半分端倪。

可她只看到赵翊轻轻垂下了眼帘,随即他问:“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昭宁道:“师父只需回答我,这是不是真的。”仿佛要找补一般,她又说,“我知道这暗谕也并不一定是真,虽是您的字迹,但这天下间能仿您的字迹的……”

昭宁的话还没说完,赵翊就出言打断了她:“是真的。”

他抬头看着她,然后又说了一遍:“这暗谕的确是我手书。”

昭宁一时很难说清自己内心的感受,宛若洪水过境,惊涛骇浪,虽然她早就知道,这样的字迹除了是赵翊的再无第二个人,可是她总还是存着希冀,他会告诉她不是真的,是别人仿冒的,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他根本不知情,也从未寻到过阿七。可是他却告诉她,是真的,是他亲手所书的!

他明明知道阿七对她的重要性,他却真的要杀了阿七,他真的这么做了!

昭宁耳边隆隆作响,只觉得站都站不稳,一切的噩梦都成了真,君上真的杀了阿七,他真的杀了阿七!

赵翊看到昭宁身子有些颤抖,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让她看着自己,道:“昭宁,这暗谕的确是我下的,我也的确想要杀了你的阿七。但是我并没有真的这么做,半天之后我便后悔了,派了人去截留杀手——可是他自己在退去行宫的时候,死在了山匪手中,昭宁,这便是全部的真相了。我是对他起了杀心,可我没有杀他!”

昭宁沉默片刻,缓缓地笑了:“可是师父,这句话又是真的吗?您下了暗谕要除掉他,却又派了人去截住凶手,紧接着阿七就死在了山匪手中——阿七是暗卫,武功高强,他会这般简单地死在这些山匪流寇手里吗?师父,并非我不愿意信您,只是我实在是也不明白其中缘由。”

赵翊静默,这倒也怪他。当他听闻阿七意外身亡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松了口气,不必他动手,这个人自己就没了。紧接着第二反应就是,一定不能让昭宁知道此事,所以他很快将尸首火化,一切的痕迹都掩盖了干净,以至于即便有疑点,也查无可查了。

他缓缓地道:“昭宁,朕身在尊位,说过很多违心之言,也做过很多心狠手辣之事。但现在,朕说没骗你,就没有骗你,阿七的确不是朕所杀。”

昭宁看向赵翊,他看向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避及。

她仍然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中间有许多疑点实在是无法解释。她道:“好,您既然这么说,那我愿意抛下所有的理智相信您。但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想要问您,”她继续道,“当日我们成亲之时,顾思鹤被远调离汴京,是不是您蓄意所为?还有姜焕然中了状元,本应入中书省或翰林院,我回了一趟谢家,姜焕然便被分去了钱塘为官,是不是也是您因我见了他,故意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