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一笨克死聪明人(第2/2页)

张怀凝欣然笑纳,并不多言。

她家里的格局很简单:曾经赚了点小钱,实则没多少本事。张母短视又天真,蠢过了一种门槛,便带有喜剧色彩。张父则无耻到了极点,便成为一种气概。

如今他恭维起女儿来是面不改色,但在张怀凝小时候,一次他喝醉了酒,笑嘻嘻对小女儿道:“我还是花钱把你养大了,你要记得我的恩,换做乡下地方,你这种多出来的女儿,养出来,就让人拿被子往脸上盖。闷死了,就当生病死掉了,没人管的。”

那时候姐姐还活着,抱着张怀凝道:“你别听他瞎说,爸爸会老的,等他老了,你有出息了,家里你说了算。”

一语成谶,张怀凝此刻坐在餐桌上不动筷,父母便也不吃,先听她说话。

”我不是来说檀宜之的事,是说舅舅。他让我代他去参加婚礼,说礼物寄到家里,你们收到了吧?。”

“嗯,收到了。你舅舅真是大方啊,那结婚的贺礼送到了。真漂亮,这种小门小户的,他也挺用心。” 贺礼装在一个红色盒子里,是一对黄铜摆件,张母又是一阵眉飞色舞,道: “你没事多去和你舅舅聊聊天,他认识的人多了,让他给你介绍个好的。”

舅舅其实不是真舅舅,他姓柳,只比张怀凝大两岁,还是远亲中的远亲。据说实际关系是爷爷的表哥的大女儿的二儿子。但张家父母一向朝钱看,亲戚亲不亲,钱上见分明。

柳家有钱,张家父母就极力巴结着。可张母还有个姐姐,她的继子按理是张怀凝的表哥。这家人太穷,这么多年来,张怀凝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亲戚,表哥应该姓顾,却连面都没见上一面。

其实要说巴结,其实张家父母也下错了注。当年张怀凝第一次去柳家送礼,她父母忙着去巴结大儿子, 她嫌无聊,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待着。

靠角落的位子已经被人占了,正坐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很瘦,面色苍白,头发剪得半长不短,却很时髦,这是一种男女兼宜的发型。张怀凝主动搭讪道:“你的发型真好,是哪里剪的?”

“如果是你要剪,我很不推荐,早上醒来头发会乱翘。我是花了半小时打理的。不过你要是真的感兴趣,可以给我两千,我把窍门卖给你。”他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整个人简直像是在洗衣机里忘了晒的湿衣服,疲惫感像水一样往下滴。

“你还好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头疼,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来,再坐几个小时飞机回去,我还有一堆数据要处理。”

“你在读研究生还是博士?”

“博士第三年。”

“那确实很忙,第三年确实最辛苦。”

“倒不一定,要是我延毕了,之后每一年都很苦。”他凉飕飕笑着,脸雪白一片唯独黑眼圈重,像是百合花瓣上用烟头烫出一个洞。

“我博士刚毕业,看来比你大一点。”张怀凝看他脸嫩,比自己小几岁也合理,“你和这家人很熟吗?”

“不熟,基本没什么来往,所以我很后悔,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过来,白白浪费时间。”

“其实我也和他们不太熟。你要是特别难受,要不偷偷溜了吧。”

“我也想啊,可让我过来的那人盯我盯很紧。” 他侧首,拿眼睛捎了捎。柳家众星捧月的大儿子正快步走来,嘴里喊道: “爸爸妈妈在找你,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一脸倦容的青年站起身,没说什么,起身就跟着他走了。张怀凝后知后觉,等人走远了才意识到柳家有两个儿子。

后来一群小辈聚在一起寒暄,张母还不知天高地厚,对张怀凝,道:“你刚才和小柳聊得很开心啊。”

小柳眯了眯眼,似笑非笑,没吭声。

其实他比她大,只是她读的是医学院,是八年的本博连读,毕业得早。称呼随形势变,先是不起眼的小柳,可等小柳压过哥哥接了班,就成了德高望重的柳先生。

再次登门拜访时,张母就斥责张怀凝,道:“你叫什么小柳?没大没小的,按辈分算,他是你二表舅舅,叫舅舅。” 她又指着一旁的美艳女人道: “那是你小舅妈。”

张怀凝尴尬得无地自容,还是柳先生出言解围,道:“叫不出口就算了,用不着这么客气,叫我全名就好。我太太还比张医生小一点。”这话是委婉暗示,让张家别乱攀关系。

张母却接话道:“年纪小好啊,男人讨个小老婆是有本事的。”

“噢,我八十岁,是吧?”舅舅怒极反笑。

可惜张母连这好赖话都听不懂,兀自道:“哪有啊,你看起来这最多就是三十多。”舅舅原本就是三十多。

送过礼,是开饭的时间,舅舅却不陪席,独自上楼去了。他很敷衍地找个理由,说是咳嗽,怕传染。

张母立刻道: “那正好啊,我们这里有个医生,让她从头到尾,好好给你治一治。保准治得你活蹦乱跳。”

竟敢和瘸子说这话,舅舅拄拐上楼的身影都顿住了,还是舅妈转移话题,道:“之前也不知道你们要来,家里没有多余的菜,只有一条东星斑是提前买的,阿姨说不会弄,是我做的,我怕你们不太喜欢。”

张怀凝立刻,道:“这是舅舅喜欢的菜吧。”

“是啊。要是不合胃口,你们还是去外面吃吧。”舅妈已经使眼色,让人提前把大门打开了。

明眼人都该明白,上千的东星斑不是招待寻常客人的,亲自下厨是闺房之乐,这是赶客的暗示。这条鱼是舅舅的午饭。她们来错时候了,该走了。

好在张母眼不明心不亮,在她心里赶客的暗示是舅舅冲过来往她屁股上踹一脚。

“没事,我爱吃鱼。”张母浑然不觉,稳稳在餐桌前坐下来了,大大方方吃起了市价两千的东星斑,尽管送来的礼物才值一千。她吃完鱼后剔牙,挑剔道:“这鱼不太新鲜了,主要是煮得太一般了。”

张怀凝无地自容,舅妈哑口无言,舅舅出离愤怒,道:“你妈妈是语言学家,谁和她说任何话,她都能翻译成自己独立的文字。不得了。我谁都不服,就佩服她。”

张母听不懂话中的讽刺,便微笑道:“嗯,我是蛮有天赋的。不过大家都是亲戚,你也不用尊敬我,放松点就好。”

那一刻,张怀凝也羡慕自己父母,见风使舵的把戏玩得这么粗浅,人情世故更是一知半解,就这样他们也没少挣钱。看来真的是赶上好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