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要当大拇指的指甲盖(第2/2页)
出去后,杨浔少见动了真格,扳过张怀凝肩膀,极严肃,道:“你也是乱来,他一条烂命,能和你比吗?你伤到一点就算吃亏了。”
“你不也是。”
杨浔板起脸,两指捏住她下巴,逼她正视,真下劲了,给她脸颊肉都捏出来,“我说的话你有没有放在心上?听到就点头。”
张怀凝笑着点点头。
“不准笑,再点一下。”
张怀凝郑重点头,他这才松手,故作轻松道:“你脸还蛮好捏的。”
刚闹过一通,他们都有些累,坐在路口相顾无言。杨浔拿手背蹭了血,食指上都是干透的血,夹着一支烟慢慢抽,“看到这个,你是会更怕我,还是更可怜我?”
“比这还糟。”张怀凝抢过他嘴里的烟,拿来点了自己的烟头,“我对你很认真,而且也跑不了,你爸认识我了。”
“别卷进这一堆烂事里。”
“嘴挺硬的,可惜头没那么硬啊。”她半开玩笑想缓解他的尴尬,却听不到应声。一看,杨浔半闭着眼,扶着头,很像是脑震荡。他的发缝间有一行半干的血迹。
杨浔坚持不去医院,要回家。张怀凝立刻编了个谎话,打电话回医院请假,说他被车撞了,叫了车领他回自己家。
他一受伤就像是喝醉的人,几次三番说没事,一起身又头晕,歪歪靠在张怀凝身上,有气无力,道:“你去上班吧,现在请假吃亏了,算一天。”
“不要紧,反正还有公休。我要用心歹毒地照顾好你。”还真不是玩笑话,她想通他们关系的症结。杨浔对痛苦太有耐受力,对幸福又过敏。只有单向的付出,狡猾地躲在暗处才让他舒服。 那她也能学。
照顾脑震荡病人完全是专业对口,把枕头垫在腰下,让脊柱分担头颈部压力。每隔一小时测血压和心跳,再观察眼动。
杨浔很不配合,坚持把眼珠往上翻,“我们不算分手了吗?”
“分手也是同事,当不成同事也是亲戚,是你说的。我们是共建文明科室的情谊,我怎么舍得不管你。”她拿调羹给他喂粥,他吃得心如死灰。
她索性把食指竖在他鼻梁中间,看他斗鸡眼,“现在才下午三点,你还来得及改主意。”
杨浔起身,推开她去吐,脑震荡的常见症状。
到了五点,后遗症达到峰值,杨浔趴在床上昏睡,张怀凝与晚饭搏斗,切萝卜切到手。她随意在水下一冲,杨浔又闪现在身后。
“你别弄了,听我说啊,就是,就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啊,那个。” 他扶着墙,语无伦次,道:“我不想要小孩的,我爸那样的,我不擅长当爸爸。你肯定要生孩子,为什么你就不能找个别的男人,和我偷情呢?”
“正常人不会那么想。结婚是正常的,偷情是不对的。”
“别被发现就好了。”
张怀凝都气笑了,“你之前不是还想和我结婚,为什么突然之间逃避,现在哪里和你设想的不一样?”
“你和我想地不一样。当朋友的你,和真正的你,不一样。你假装坚强,偷偷努力,可总有努力做不到的事。我在在一起是减分项,你确定能胜过冷医生?”
“不确定。”
“拿不到分院的位子,你会崩溃吗?”
“估计会。”
“是肯定会,你受不了再一次打击。事业既然对你更重要,我只希望你开心。”
张怀凝看他,眼前幻象出一条狗,彻底接受一条狗拿着手术刀,站在无影灯下的场景。想来患者也不会介意。杨浔爱得热烈,但悬浮在常理之外。狗爱你,狗翻垃圾桶,你生气,狗因为爱你不忍惹你生气。狗背着你偷翻垃圾桶。狗依旧爱你。
坏处是杨浔还是读过书的狗,985 品种,他能活在绝对的自洽中,除非被命令。
“那就打击我。”她用下指令的语气。
杨浔歪着头,困惑盯她。
“我最讨厌被人单方面保护。因为你爱我,你就该给我想要的,哪怕是伤害。”杨浔诧异地看了一眼。她已经找准杨浔的节奏:干呕,昏迷,说他们不可能,再干呕。
他果然又去干呕了。
她理解杨浔的忧虑。维持现状,她亦乐在其中。选择杨浔,却要冒险许多。父母的冷嘲热讽在头顶盘旋,不时夹杂姨妈的审视。医院里更紧要,院长是不是听到些许风声,只等着她犯错?
想到这里,她却笑了,她就爱压上所有筹码。赢家通吃,或一无所有。
等他跌跌撞撞回来,她继续道:“还记得白塞病的那个 vip 吗?我没接受他的邀请,不是因为家庭或者男人,我为了赢压上的筹码。去了那边,虽然薪酬上涨,资源更好,但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出头很难。倒不如牺牲掉,能坚定我留在这里的决心。我要,就要得到全部。知道为什么地下情不长久吗?因为有退路。那你呢,到底还要留多少退路?”
“你手流血了。”
杨浔紧张,跌跌撞撞为她找创口贴。先消毒,再检查,很浅的一道伤口被他横看竖看,快愈合了。贴完手指,他才趴床上昏睡过去。
他睡得不安稳,趴着睡,蜷缩着,像野兽一样把背靠着墙,难怪他不肯睡床,太宽敞了没有遮挡。
张怀凝坐在床边,低头看左手的创口贴,再看右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浅疤。
那还是十岁时学做菜,趁着姐姐不在,想讨好母亲。第一次拿刀就切在手指上,血流不止,当场吓哭了。
张母这才姗姗来迟。谁让她平日实在太忙了,忙着同情世上大多数的男人。丈夫要同情,父亲要同情,连电视里的男演员有丑闻,总有一番难言之隐。男人太多了,所以顾不得女儿们。
张母简单帮她止了血,喝令她不准哭,又不耐烦道:“你可别是破伤风了,家里也没钱给你打针。你的血滴得瓷砖上都是,又是我来弄。唉,尽会添麻烦。”
她扣住杨浔的手,又松开。她恨他的家庭和她的父母,毁了他们感知幸福的能力。不会没报应的,所谓来日方长。
她又去摸他的手,想在摇晃世界中求一份稳定。他怕痒,手一下子藏到枕头下面。
“再勇敢点吧,杨浔。”
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一只手给她握。病也有病的好处,不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