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3/3页)

马车边,车夫搬来马凳,玉盏候在马车旁,搭了把手。

月吟扶着玉盏的手,踩在马凳上准备进车厢的时候,忽然在街上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陈世平?”

月吟顿住,目光落在人群中迎面而来的男子身上,喃喃低语。

玉瓶闻言愣住,顺着月吟的目光看去。

人群中,陈世平身着对襟紫袍,手里握了把展开的折扇,与同行的三名男子有说有笑,瞧着心情甚好。

他们高谈阔论,只看着前方的路,并没有注意到树下停下的马车,也就没有注意到马车旁的主仆三人。

陈世平说道兴起,折扇扇了扇。同行的人发出赞许声。

一行人远处,月吟耳边渐渐没了陈世平的声音。

玉瓶眉间染了伤感,默默哀叹。

月吟躬身进了车厢,半个身子靠在车壁上,惋叹一声。

陈世平便是柳婉星心悦的男子,也便是他送了盆牡丹花给柳婉星。

陈世平家境不好,然而是块读书的料,柳婉星同他认识后,便拿自己的积蓄资助他念书。

去年开春,他赴京赶考,盘缠里一半都是柳婉星的积蓄。

柳婉星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了陈世平身上,就希望他一日高中,封了官。

如此就能帮她在柳家讨个公道。

陈世平去年赴京赶考,考是考上了,但名次不好看,朝廷那边一直没给他授官,他便在京城等着。

给柳婉星传回的信里提及,等再过一阵,有人致仕,他就能补上去,最次也是六品官。

六品官比县令还大一品,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柳婉星便在扬州小县城里等着,等着陈世平授官回乡。

可惜她等不到了。

月吟鼻尖泛酸,虽然她有点讨厌抢了姐姐的陈世平,但没办法,姐姐只要一有陈世平的消息,便了乐开了怀。

她想,倘若姐姐还在人世的话,到京城来见到陈世平该有多开心。

这对有情人定是会很恩爱。

月吟一声声叹惋尽是无奈。

马车平缓地行驶在街上,倏地,一个颠簸,月吟猝不及防,身子往前栽,幸好手掌及时撑复住车壁,额头才没碰撞到。

“怎么了?”

玉盏扶稳月吟,朝外面问了声。

车夫回道,声音有些慌乱,“表姑娘,马车坏了,听声音好像是车轱辘出了问题。”

三人只好从马车里下来,这是天气变得有些阴沉,风一阵接着一阵,恐怕不久后有雨落下。

春末的天气,说变就变。

此处离定远侯府还有阵距离,倘若走路,也得走上半个多时辰。

车夫趴地上检查,起身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道:“表姑娘,这马车修好得有阵功夫了,您先到路边茶肆稍坐,等一等小人。”

前方数十步的便是间茶肆,不远,如今没几个人在那儿喝茶,还算清净。

月吟没说什么,跟玉屏玉去了路边茶肆坐着,等车夫修好马车。

小二拿了壶茶放桌上,供一张桌子的客人自取。

月吟本是不渴的,但风时不时吹来,有些凉了。

她倒了热茶,喝了一盏后身子暖了起来。

月吟手掌捧着热的茶盏,看了眼还在修马车的车夫。

她心道今日怕是不适合出门,只求待会儿莫要淋雨才好。

不久,一辆马车停在茶肆旁。

“表姑娘。”

月吟听见熟悉的声音,循着声侧头,只见正德驾了辆马车稳稳停在她左侧方。

窗楹打开,坐在车厢里的谢行之正看着她,淡声问:“表妹在这里作甚?”

月吟起来,欠了欠身,“大表哥。”

她走过去,在马车旁站着,指了指路边停下的马车,道:“坐的马车坏了,车夫正在修。”

说话间,风吹乱她裙裾和发丝,她伸手理了理面颊乱飞的发丝。

谢行之扫了眼路边,又抬头看了看天,对她道:“上车。”

月吟愣了愣,有些意外。

谢行之:“天阴沉着,风也大起来,表妹难道要继续在外面吹凉风?”

正德已经从车板上下来,将马凳放在地上,就等月吟踩上去了。

月吟心忽然一暖,唇弯了弯,“多谢大表哥捎我一程。”

谢行之颔首。

月吟还是头次坐谢行之的马车,坐在他对面有些局促。

车厢宽大,干净整洁,里面支了个小几,放着铜兽小香炉,还有一套茶具。

香炉中轻烟袅袅,难怪她刚进来就闻到股淡淡的熏香味。

谢行之斟了一杯茶递过来,月吟接过,她有些凉的指尖碰到热茶杯,瞬间暖和了。

谢行之淡声问:“表妹今日出府作甚?”

月吟看着他温和的脸,如实说道。

“我跑了两个书斋,都没找到另外的字体。”

她有些恼自己的没有。

谢行之从怀中拿出张叠着的纸,递了过去,道:“太子殿下收集了张百寿图,打算圣上寿辰时献上。我找太子殿下抄了一份,表妹回去后仔细临摹。”

看着递过来叠着的纸,月吟不敢相信。

谢行之去寻了太子殿下?

还亲自抄了一份?

给了她。

这一刻,月吟心尖好似被和煦的春风抚过,又好似吃了一颗甜甜的饴糖,糖丝在唇腔中化开,慢慢甜到了心里。

“谢谢大表哥。”

月吟笑着接过,她欢喜地打开叠纸,豁然开朗。

原来这一百个形形色色的寿字,是这样排的。

月吟正看得出神,却听谢行之道:“回去再细看,马车晃晃悠悠,仔细眼睛。”

月吟听话,小心翼翼把纸沿着打开的痕迹叠了回去,小心地放进怀里。

百寿图书写起来难,就算是照抄也绝非易事,谢行之这段时间公务繁忙,还找了太子殿下要图来临摹,而且这临摹来还是给她当蓝本用的,便更需要耐心和仔细了,丝毫都不能有差错。

思及至此,月吟心跳慢了半拍,那张纸贴着的胸脯,忽然生出暖意。

可就是这突生的暖意,让月吟不知该如何面对谢行之,车厢中只有他们两人,她该说些什么好?

月吟局促,心脏也跳得快了几分。

她索性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假寐。

然而一想到怀里的百寿图,她心里就不平静,莫名的悸动。

马车微微摇晃,她身子也随着有些摇,后背和后脑勺抵碰这车壁,晃来晃去有些疼。

蓦地,闭眼的她感觉到眼皮上投下阵阴影,紧接着她后背和车壁间的小缝隙里有个柔软的东西垫了进来。

即便是马车再不稳,她头往车壁仰时也不会碰得疼。

月吟心跳得飞快,如同鼓点一样有节奏,仿佛整个车厢都凝滞了,只有谢行之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