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金主任的早饭(第2/3页)

是以,吴兴县的妇女中比较胆大的那些,便拥有了在炎热的天气露出手臂和脚面来散热的权利,金逢春高高地挽着袖子,快步走进办公室,她的几个下属也都来了,小张站起身说,“主任,你的信到了!”

他们是早认识的,说来很巧,小张是临城县徐地主家的亲戚,他姑姑是徐地主家的儿媳,在两人都还没有考进吏岗的时候,便在炸鸡铺门前碰过一面了。今年他又考到了吏岗,被分配到吴兴这里来做事。

不过一年半下来,两人的变化都很大,金逢春晒得黑了几个度,虽然她依旧不高,但也不像是从前那样瘦弱,现在她的身材,若按以往的标准来说便是壮的。她的腿不像是鹤腿一般轻盈而又有仙气,反而将裤子绷得有些紧——她因为身体素质的缘故,落选了军岗,因此很不服气,过去的一年里有空就打熬身子,再加上又要时常去乡里视察生产,哪怕没有刻意去怎么样,腿也因此变得粗了,动作的时候能见到绷紧的肉,距离‘瘦不见骨’显然越来越遥远,而她的肩膀也因为时常背包,也试着做‘俯卧撑’而变宽了,不再是美人必备的削肩。

她的手臂粗了,握紧的时候会有小老鼠一样的肉在动来动去,阳光太烈,她也比以前要黑得多了,她脸上现出了买活军的吏目常有的那种神气:精干、严肃,充满了权威,看上去就很不好惹。买活军里那些出众的女娘往往具有类似的气质,仿佛她们手里都握了一把烧火棍,随时准备把那些敢于反对她们的人一棍子敲翻了。

如果张大孙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这样的金逢春,他是一定不会被吸引的,但他毕竟也为买活军工作了大半年,审美上似乎接受了一些开示,两人共事一年下来,办公室的人几乎都知道小张仰慕金主任,不过他们的年纪都很小,张大孙的仰慕是不好十分地表达出来的,而且金主任忙得根本顾不上这些——他们所有人都忙得要命,张大孙很快也忙得没心思想别的了,这传言也就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便被众人遗忘了。

“又是一堆信!”金逢春和几个手下共用一间办公室,她看到自己的桌面就摇头,连忙坐下来拆信,“这都是来自哪里的?”

“今天各县的信都送来了。”张文——也就是张大孙说,“也是巧得很,大多都是公函,私信我给您垒在桌边上了。”

“现在送信速度倒是越来越快了,邮递员还够用吗?”

距离七点还有一会,没有正式上班,这是大多数人的看信时间。——邮递业务也是买活军治下又一个蓬勃开展的新行业,而且就是在这一年间骤然兴盛起来,甚至连金逢春在知道了今年邮局的利润时都吃了一惊:买活军做许多事都是暂时见不到回头钱的,比如修路,但邮政却是非常少见的成本极低而收益极高的行业,对她这样站到了一定高度,可以纵览局部的高级官吏来说,邮递业甚至可以说直接带动了造纸业的发展,让许县新开的造纸厂吸纳了至少五百多名工人,却仍能保持着盈利。

当然了,从前也不是没有人靠代笔书信挣钱,大多数人都知道通信是很自然的一种需求。但从前多数都是由商旅来携带书信,或者是托了驿吏,总的说来,一个县城,一日能有十余封信往外去都是多的了,更多人还是请人捎个口信,因为实在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托人写信,到了地儿那边还要托人念信,往往会出现寄信人说A,写信人写了A 1,念信人念成了B,而收信人领会到的意思是C这样的局面。

因此在众人的认识里,通信实在是一种很奢侈的事,仅仅属于那些书香门第、豪门大户,普通人一辈子能寄个两三封信便已经是很见得过世面了,甚至对一些妇女来说,就连去找代写书信的先生都是一件很大的事。这么几县之地,还要安排专门的邮局,真有这个必要吗?那和驿吏一般的邮递员,不就是每日里去衙门里收发信件便足够了吗?

这就是见识的限制了,或许谁都没有想到,当纸笔的价格被打了下来,百姓们的收入提了上去,而识字率——至少是识拼音率逐渐往上攀登的时候,人们写信的热情会有如此的汹涌。谁没有个三亲六戚在外村呢?若是以前,远亲不如近邻,一旦离开了本村,之后就只能偶尔来往了,有事是指望不上的,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现在有了水泥路,村和村之间也有许多人马来往,哪怕没有专职的邮递员,请人捎信也没那样遥不可及了。

再者,现在出门做工的人也多了,有些上进的农户,哪怕只有十天半个月的农闲,也要进城去找活做,他们是很需要和家里随时联系的,在城里看见了什么稀罕而又昂贵的商品,需要和家里人商议着该不该买,家里人也要叫他们回来帮农忙了——

还有些农家,他们有一两个子女被厂子招走做工,从此就长住在外面了,还有那些从前被送进城去做学徒的子弟们,从前是音信断绝,两三年才能回来一次的,现在都很有了和家里联络写信的动力。这些在买活军治下流动的人口,他们的通信需求就足以支撑起一个很大的市场了,更何况还有商铺们,他们要和码头通气,工厂要联系他们在云县码头的办事员……当人口开始流动,信息的交流便成了不可或缺的需求,而其中蕴含的商机是大敏的百姓们无法想象的。

他们更加无法想象的是水泥路所带来的信息流动的增幅,因为有水泥路的缘故,信息的递送快了不知几倍,从衢县寄往云县的信可以在七日内到达,这是以往根本不可能去想的速度,若是以往,哪怕是亲自派出信使,一封信要从衢县走到云县也至少要一个月,而若是托人辗转捎带,三个月、半年,那都是很有可能的。

对城里的住户来说,门牌号也成了一个新玩意,有了门牌号和街巷名,他们写信就变得更加的方便了,村民们要落后一些,邮递员不会每天都来,目前大约是一周来上一次,但如果有村民到县里办事,便可以提前把不‘保递’的信件领走,村民们现在若要寄信,很多都是托了当天要进城的人去寄,在非农忙的时段里,也就比城里要慢上两三天。

十天半个月便能听到远方亲友的消息,这已经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了,买活军寄信的花费不太贵,是按路程来算的,最远的信也不过收五文钱,他们还有一种‘保递’的服务,多加五文,可以保证信件是由邮递员递给本人,这往往是夹带了钱庄汇票的信件会购买的服务。

说到钱庄和汇票,这又是一大篇文章了,金逢春没闲心琢磨,只是微微地感慨了一番邮递的赚钱,以及这一行成本之低——没见过这么好挣的钱!怕不是修路的钱都在里头赚回来了!那些来修路的工人不知有多少筹子都被六姐就地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