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6章 血盆大口(第2/2页)

皇帝是动不了的了,田任丘对此心知肚明,他同样明确的是,皇帝也动不了他。不会有谁比现在的皇帝更清楚,没有臣民党羽,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话,那他就是个孤家寡人,连六姐交办的活计都做不了——田任丘没有圣眷也可以勉强度日,但皇帝没有田任丘,却是寸步难行。

越是在这样的时候,就越是要显示出自己的能力,越是让皇帝深信这一点,田任丘也就越有机会成为被皇帝继续选择和扶持之人。所以他根本不怕暴露‘窥伺圣踪’,反而要来得越快越好。按他对皇帝的了解,此番皇帝威信大失,必然要杀鸡儆猴,在京城惹出一番动荡, 重新立起权威来。田任丘一见到皇帝,见到他面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大概已经安全了,余下的一切,不过是顺着做戏罢了。唱好自己的角色,便可平安收科,静待下一折。

果然,风波诡谲的政治风云,令李继赓等局中人心惊肉跳、眼花缭乱,但在田任丘的高度看来,一切都自然而然,非常的明确。皇帝似乎还真只是来京营视察的,对田任丘的请罪一说,反而不解,哈哈笑道,“田卿,何出此言?我昨夜是有一道数学题,实在解不出来,去使馆求教,又玩得起兴,索性通宵了,今早喝了两大杯咖啡,才想起办正事——你倒想到哪里去了?!”

义军都要打到京畿道了,皇帝还想着通宵达旦的作乐?听着简直就是十足的昏君,至于事实么……呵,只要他高兴,随他怎么说罢。田任丘也不等皇帝叫起,自己行完礼起来,似乎松了一大口气似的,“如此——倒是微臣多心了,陛下,实则近日京畿情势危殆,陛下也不可一味嬉玩,不理朝政啊!”

两人眼神又是一触,各自分开,都是七情上面,唱念做打,只有眼神始终冰冷低沉。皇帝对田任丘的劝诫似乎也听了入耳,“知道,知道,这一早不就到京营查看了么?谢团长也忧心局势,我便叫她一起,正好,你既来了,便遣人去传信,把他们都叫来,咱们就在这开个小会,把中原道乱军的事情,定下个章程来,点了哪位大将过来剿匪,谢团长回去就给辽东传信,让那位动身了!”

“遵旨!”

田任丘二话不说,返身就是下令,心中又是一声冷笑:营中议事,左右都是皇帝自己的京营亲兵,这是明摆着的鸿门宴,要来,的确可是需要一些勇气的,可不来的话,那就更是等于把自己的头颅摘下,做了孩子们的耍器。就看谁敢来,谁不敢来,谁来得早,谁来得晚了。

他为人处世,从不缺少匪气,即便自己不过是眼下逃过一劫,日后前程已是云山雾罩险恶重重,却仍是不以为意,出门把皇帝的旨意吩咐停当,曲着手指一口气不停说了几分钟,连着点了数十人的名字,见营兵四散,催马狂奔而去,也不急着回白虎节堂去,而是矗立在台阶一角,冷眼望着苍灰天色下那高耸的营门,犹如看着鬼门关一般,好似已瞧见一辆辆马车驶来,一个个死鬼争先恐后地奔赴向自己的命运。

大灾之年,鬼门关大开,灾神临世,那渊薮巨口之中,犬牙交错,定睛一看,全是肉丝骨渣,田任丘古井不波地想道,“大灾三年,百姓人相食,大灾五年,千里无鸡鸣,铡刀一落,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那紫衣公卿,有你的总有你的!就是真龙在世,那也有龙头铡备着呢!”

“嘿,中原道、山阴道死了那么多人,难道就只是这两地应劫,京城上下就丝毫无损了?灾劫一起,谁能逃脱?连皇爷都要为项上人头担心,从上到下,这北地死人的日子……且还在以后呢!”

他举起手,玩味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嘴唇也是微微一翘,“皇爷没死,中原道的那个龚元帅,大概就要死了。鄙人田任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枭首伏诛呢,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