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5章 错位与扭曲(第2/3页)
如果说华夏是从50到100、150的进步,那我们如今就是从0到10,到20、30,倍数要比华夏还高得多啊!难道,再给我们二十年、三十年、二百年、三百年,我们的百姓还会这样不可造就吗?
我不相信!我认为,我们现在需要的只有时间,只有发展——如果有一天,用尽了资源,用尽了机会,生产力依然上不去,那么我才会承认,这片土地不堪造就。否则——”
谢黑檀笑了笑,自信地说,“生产力上去了,所有那些优秀的品德,也就跟着降临到土地上了。船长,我是这么相信的——人性,放之四海而皆准,走到哪里都一样,区别的仅仅是生产力而已。我可不会在现在,就给这片土地判了死刑!”
这是一段很妙的回答,徐明月唇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轻轻地鼓了鼓掌,表达了对谢黑檀的赞赏,“说得好!不错,这就是我们的信念:人性走到哪里都一样,最重要的就是生产力,只要生产力提高,其余都会自然来。”
两人相视一笑,都带有道统课优等生的自豪,但徐明月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又严肃了起来,“不过......你这,也等于是承认了,德依娜和你岳父,对麻林地那些百姓的指责并非无端——就是对香美城的百姓,你也没那么有信心那。”
确实,或许现在,两地的管理层,不论是土著还是买吏,其实对于这些城池百姓的客观认识是一致的——他们并不具备和西方船只抗衡的力量,不论是能力、忠诚、决心还是智慧,都还远远不如,所不同的是对这个事实的理解:德依娜和德伊本,作为斯瓦希里中的贵族,反而对这片土地非常悲观失望,认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劣根性深植于基因之中。
而过分温和的自然环境,就没有优胜劣汰的作用,令到这些基因留存了下来,使本地在如今这国际化的竞争中,处于很大的劣势,甚至都到了完全没必要投资未来的程度——反正就是受差役的命,足够优秀的人,能跳出这个圈子就行了,他们现在于麻林地实施的政策,并不是真想为百姓做什么,而是因为如今的主子买活军喜欢这些调调而已。
反而是被卖出去的,甚至连真正的家乡都没有记忆的谢黑檀,他的思想是乐观的,信念也还很坚定,“要承认现状,但同时也要展望将来。才刚起步数十年的文明,就犹如牙牙学语的婴儿,怎么能和成年人比赛武艺?”
“哪怕有买地的帮助,生产力的发展也需要时间,我相信,二十年不敢说,五十年后——五十年后,倘若面对眼下的选择,那不论是麻林地还是香美城,到时候,两地城主都可以自豪地拍着胸脯担保:只要买地能给我们机会,我们一定不会让上国失望!一定谨守城池,绝不会让叛逆洋番商船,进城补给!”
五十年后的事,对现在的事态一点帮助也没有,但这份展望并不算是废话,它带来了一个根本性的不同——那就是谢黑檀是否仍是可沟通、可交流、可信任、可投资的‘志同道合者’,而不是德依娜、德伊本那样,转变为了可利用的‘利益相合者’。
事实上,徐明月对德依娜两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厌恶,甚至认为他们的心态也是可理解的,只是,一旦双方看待事物的基点不再相似,在很多事情上,看法也会有天壤之别,合作就注定无法深入到谢黑檀这样的层次了。这是事物的客观规律,倒谈不上什么‘讲政治’不‘讲政治’的。
最简单的一点,同样是现在不敢应承买地的药火厂援助,以谢黑檀的说法,那么,将来等麻林地发展起来,在人心上有了这个基础,徐明月还会重提旧事。可德依娜这样的说法一出口,药火厂现在肯定是不会有了,将来也绝不会有,就算要有,那也得把德依娜等人换掉,换上一个如谢黑檀一般的领导者,再来考量了。
买地支援药火厂,根本目的是为了帮助麻林地和香美城的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而不是给城主等人增加政治斡旋的筹码,甚至可以更轻易地镇压本地的反对者——反对者如果是邪恶的盗匪那还好说,如果是承受了不公和剥削的百姓呢?
对于拥有这种思想的人来说,他现在听话,不代表以后听话,现在呵护生产公道处事,不代表以后也会一直如此。就算是装,怎么也得装成谢黑檀这样,像德依娜那般,耿直地把想法直接说出来,不管之后还有没有改变的可能,反正在徐明月心里,就会已经将其放弃了,至少在她这,会把对这两人的判断呈交上去,供决策层和智囊团来判断。
“真是没想到,一样是在买地接受的教育,学的也是一样的教材,你和德依娜,也是因为两情相悦,彼此很谈得来,这才结婚的吧?”
徐明月也不由得有些感慨,说起来的话,不论起点如何,谢黑檀这三人组,在买地接受教育的时间和内容都是类似的,而且一贯的表现也算良好,这也是为何谢黑檀会被派遣来当香美城城主,固然这也是德伊本的请求,但倘若对德伊本、德依娜的评价不好的话,远洋东非委员会也不会如此决策。
没想到,几年下来,谢黑檀还好,德依娜的心态,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这样大的转变,简直可以说得上是面目全非。这一点在徐明月来说,是尤为不合情理的,“要说起来,真是不该,你甚至都不是本地人,还是在被掠之后学会的斯瓦希里语,还对本地的百姓这样有信心······”
要说内部,当然也有倾轧和矛盾,但徐明月相信,在华夏本土,如果有人胆敢说什么‘华夏人就是不行,这片土地没有希望’之类的话,那不论阶级如何,只要是有能力的人,都会上去给几个大嘴巴子。
这种思维在华夏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就算再烂,那也是个例,也是有原因的,怎么能把土地上生长的所有人都一棒子打死?谢黑檀从买地来香美城还没几年,都在为东非土地极力辩护,说这和斯瓦希里人的民族性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因为生产力不足,德伊本他们怎么就没有一点儿这样的想法呢?
这么看,他们在买地接受的道统教育,就完全是失败的,虽然或许当时考了高分,但道统课上教导的思维方式,很显然,没能真正地烙进他们的大脑里,甚至没有一点儿痕迹。
徐明月对此颇有些不解,而且认为这是个应当引起重视的问题:如果只是一个人两个人,那还好,如果人人如此,那就说明,其实买地现在通行的这种教育——放归——委任的办法,并不如预想的那样,可以在各处培养出适合承接中央的地方政权来。这个方式,还是有调整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