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6章 四方伸手(第2/2页)
谢芳介绍了一下来龙去脉,“这个是定于今天下午讨论的,有一些关联资料,我放在您手边了,红色的那个文件夹。"
“发现什么矿产?他们要多少人手和多少水泥?只要水泥,没要火器?不想设药火厂?”
谢双瑶一边问一边翻起文件夹,紧接着,她的世界一如既往,被无数个数字和前提条件,复杂的当地情况等淹没。无数个下头无法得出结论的事件,最后都要她来决策,也只有她这里定了调子,底下人才能放手去干。
谢双瑶虽然坐在羊城港足不出户,但每天来自四面八方的文书报告,却能让她对华夏四角的生活都有非常具体的认识:在天灾后人口大量迁入迁出,显得格外动荡的北方,治安问题和新迁民族的融合问题,是突出的。相对富庶的南方,移风易俗,本地新老百姓冲突,这两关不容易过。南洋、黄金地、苦叶岛、袋鼠地乃至大食港、东非,各有各的尖锐矛盾,处理不好,都会动荡买地在当地的根基
一个问题解决了,下一个问题还会浮现,这种周而复始的过程,就像是柴米油盐一样,就是一个当家人生活的底色。而除了这些工作之外,谢双瑶目前还在坚持带农学专家班:
买活大学开设了这么久,大图书馆那里,也是多年来不断补充库存,把她仓鼠癖拖下来的图书馆库,挑选出的那些适合流传的教材,都列了进去。现在,基本各个专业的平均水准,已经到了谢双瑶也帮不上忙的程度了。
可能她如果来做研究的话,靠底子也会有优势,但很显然这并非她的主要精力所在。所以,现在除了农学之外,不论是工业还是基础学科,各学院已经能够离开她独立发展,谢双瑶如今也就还在坚持带一个课题:在各地区现有条件下,如何发展出性状稳定的相对高产种,并建立本地化可复制的育种流程。
很长的课题,同时也是买活军的海外根基所在,以买地这种奇葩的配置,在海外能站住脚跟,并且飞快地打开局面,同时还维持了一定程度的高底线,可以说全都仰仗的是这个课题。
这个课题,代表的是先进的农业生产力,在大多数海外地界,就光是这点,便足以让吏目们享有一个天然大优的开局了——这也是买地所能给的最厚实的底气。谢双瑶要是放松了对这个课题的重视,那才是真的膨胀起来,把自己当做真神,认为世上万事万物都合该顺着她的心意往前发展了。
“别人把我当成神,这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把自己当成神,什么时候真要如此忘乎所以,那估计我的中年危机也该来了。"
去看望徐子先时,她就对徐老说起了自己的这点感悟,“这就像是我的一道提醒吧,什么时候觉得,这课上不上都无所谓了,那就该警醒起来,多看看四方传来的烦难消息,提醒自己,居安尚且思危,更何况,如今我军的局势,还远远不到安然无忧的程度那。”
“呵呵,军主贤明,是百姓之福啊。心存兢惕?者,便是谨慎人。”
徐子先如今已是耄耋老人,早几年就已经从一切行政职务上退下,也不再担任和道统以及重点实用学科有关的任何职司了,他的身体,吃不消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不过,这不意味着他完全放弃学术,颐养天年。
自从退休之后,他便投身于基础学科的学习,尤其是在数学、物理上,徐老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和兴趣,他主要的生活,除了适当的体育锻炼之外,便是研读并试翻译大图书馆的一些冷门学科著作
这种适当的脑力劳动,使得他红光满面,看着比没退休之前还要矍铄,一副冲着百岁人瑞去努力的态势,口齿清楚,记性还是极佳,对报纸上刊载的国家内外要务,了如指掌,和他谈天不像是在慰问老人,哪怕对谢双瑶如此高度活跃的大脑来说,也还是仍有相当的趣味性。
谢双瑶偶尔会来看望拜访徐老,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徐子先的后代,不是治学,就是搞工科,虽然个个日子都过得非常不错,但从政的很少,有那么一两个,现在也在边远地区自行历练,并没有被发力捧成政治新星的征兆。
这使得她和徐子先的交往,相对要自由放松得多,无需考量自己一言一行中的政治意味,比较畅所欲言。同时,徐子先又往往能帮助她理顺思绪,看清很多问题的关键,或是坚定思路,或是及时调整——对谢双瑶如今的高度来说,不怕底下人一时执行上的失误跑偏,不怕黑天鹅事件,怕的,其实就是大思路走偏,所有黑天鹅事件的影响都是局部的,可大思路要跑偏了,影响的那可就是全国,甚至全世界了。
“我就是在想,开拓非洲的时候,我是不是太年轻了一点,步子也还是迈得有点太大了。”
这会儿,想到吉非号事件时,她就如此有感而发,“谢黑檀想要的我非常明白,没有什么问题是钱、人、枪解决不了的。四面八方,哪个新开拓地不想问我要这些?"
“但关键是,要了都给,我有那么多吗?这些代价我愿意付吗?理想和现实的边界又是什么?如果把非洲留给欧罗巴,会不会能缓解欧罗巴的崩溃呢?"
生活在世界各地的人,对于这个事件注定有不同的看法,谢双瑶对他们的观点,以及立足的利益,都有充分的认识,她知道,除了她之外,只有很少人会用这种眼光来看待这个事件。
“除了华夏之外,第二大政权集合体,也是绝大多数华夏外销商品的输出市场,我们的最大贸易伙伴,它的全面崩溃,对华夏来说,是个好消息吗?崩溃必然带来生产力的倒退,如果说,全世界都只剩下臭鱼烂虾了,只有华夏一枝独秀的单极,全球市场乃至全球政治,又会是什么个样子呢?"
时至今日,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真正触动到谢双瑶的情绪的话,那也就只有这在绝对未知前的一丝茫然了,“徐老,我是学农学的,你也知道,我在这块没有什么想象力。对于这种没有参考对象的情景,我很难想象它会是什么模样,对于买活军来说,又是好事还是坏事。"
“以你的高见,你认为,如果往着这条路继续前行的话,那么,对于华夏来说,这前路,是吉是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