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7章 万事开头难(第2/2页)
不说别的,就说一个见官不跪好了,买地长大的年轻一代还好,对于很多外来的流民,在买地只住了五七年的,就这一点权利,他也保有得难受,见了吏目,总觉得膝盖发软,好像站着都不能好生说话了。
又有一些世代为仆的人,对主人家也不算是多有感情,可来到买地,一旦被放了奴,从此之后自力更生了,他还郁郁寡欢、战战兢兢起来,认为少了主人家的庇护,自己在这生地必然难以出头,从前‘宰相门前七品官’、‘背靠大树好乘凉’,这般的好日子,是再也过不得了。
这样被放了的奴婢,甚至有些还有去依附钱街新贵,宁可工钱少,也要在大户人家做事的——对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后代来说,是否遭到一些贵人的冷眼,又算得了什么呢?甚至或许,他们还认为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
就眼下来说,能在二十年内,把女子工作、婚书博弈、婚姻选择和生育策略,这些已经被六姐赐给买地女子的东西,教给源源不绝的新移民,让这些思想在民间遍布,这就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尊重什么的,那都是下一步的事。
吴香儿有一种感觉,倘若她立论从尊重来,那这旗帜是吸引不了多少人关注的。一时间不由得犹豫不决,因顾眉生已经暂时离开羊城港,去安顿她生意了,吴香儿思前想后,便去找了窦小妹,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问计道,“你说,我当以何处切入,在报纸上发出自己的声音来?此事你自然要助我了。”
窦小妹道,“这是当然,你之所想,对我等都是有利,就算我们姐妹不能做你的前驱,你有所需,我们也定当为你奔走呼吁——
依我看,这篇文章可以由你来构思,但不妨让我来投稿,你来推动发表,如此,各家自然知道这是你的表态,又免去了你身为吏目而公然发声的一些顾虑。也可显得你夹袋里是颇有一些人的,自然叫张利青等人高看你一眼,你道如何?”
吴香儿由衷道,“自然极好,小妹真乃军师也!”
又问,“但你不怕——”
窦小妹笑道,“这就小瞧人了,咱也不是傻大胆,你为何不怕,就是我为何不怕的道理。”
原来,她果然天资颖悟,吴香儿没有解释,两人也想到一块去了——越是下位者针对上位者,就越要坦坦荡荡。首鼠两端藏头露尾,人家随手就收拾了,反而大大方方的站明立场,对方不但不会动你,说不得还要保你一手呢。
如此,就定下窦小妹来发这篇文章,窦小妹又道,“惜白也要叫的,你和她最要好,此事不说一声她又有话柄了。”
吴香儿道,“自然也算了她,但这都是后话了,如今当务之急,不知道这文章该如何立论,你有什么想法么?”
窦小妹性子豪爽,从她毫不犹豫地决定出头发文就可见一斑了,虽然说着是‘各有职司’,但第一篇文章就是你发的,不论职司为何,其实渐渐地都会被卷入这局中来。
吴香儿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半个副手看待,也很倚重她的见解——她的豪爽,不是马大哈,而是思维敏捷,心态冷静,遇事决断得快,一旦下定决心便再不反悔。也因为理科思维很强,窦小妹往往有一些言论,角度颇为新奇,发人深省。
此时也是一样,听了吴香儿此问,她思忖了一会,便直言道,“在我看来,文字非直抒胸臆,不能激动人心。不论我们如何设想,我们想要吸引的支持者,其立场如何,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声音,但其实我们也完全无法预测他们的反应。如果读者反应都能预料出来,那我等早已是一代文豪了。”
“想要揣摩人心,披一层遮羞布,扭扭捏捏的往往失败,倒不如直来直往,就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咱们因为沈主编他们那拨人轻视我等,决定反他们,这种缘由不必提了。好像我们心胸狭隘多么记仇似的,没有政治素养的人,不会懂得这期间的考量。
缘由不说,只说我们的目的——我们便是认为沈主编以及她们这般出身的编辑、采风使,不论男女,皆不知民间疾苦,不能和百姓站在一起,无法胜任衙门喉舌报纸的编辑一职。就直接把我们的观点说出来好了——对《买活周报》现有编辑部,表示不满!”
“如此,不论缘由如何,同样感到不满的人,不就都会被我们吸引过来了吗?就算我们的论点被反驳了,但那又如何?”
随着窦小妹的分析,吴香儿面上残留的震惊,也在迅速的消退,她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的小姐妹,很显然也随着窦小妹的话,飞快地思索分析起来,甚至还喃喃地接上了她的话头。
“对啊,只要能形成论战——这战斗双方的地位就是对等的,那么,我们说话的份量,无形间也会不断的增加。在盟友的帮助下,不就逐渐地形成了一股力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