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第2/2页)

“小孩儿。”她说,“别把我对付你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需要人懂,需要人陪,需要人来安慰理解。”

“那是你们这种小孩儿才需要的东西。”

她的面孔低下去,与他的鼻尖几乎贴上:“你得活到一定的年纪的才会懂。”

“人这一辈子,到最后……”

“就是独行。”

她身上有酒气。

她的眼睛里没有悲伤。

并不是一个女人失去了心爱的男人的悲痛。

相反,她的眸光冷极了。

这一刻,沈缇觉得她陌生。

他一向自认为是世间最了解她的人,却仍然觉得她陌生极了。

像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撕开了一层伪装。

又撕开了一层伪装。

再撕开一层伪装。

她巧笑倩兮,善解人意,八面玲珑,甚至离经叛道,胆大妄为……全都撕开了。

人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不再伪装了?

沈缇攥住她的手腕,使她放开了他。

沈缇站了起来。但他没有放开她,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低头看着她的眸子,想寻求答案。

“莳娘你……”他问,“因何迷茫?”

是的,她迷茫了。

她一直是一个那么坚定有主见的人,哪怕所思所想与世人认知皆不同,也不曾动摇分毫过。

如今,她竟动摇了,迷茫了。

殷莳紧抿嘴唇。

许久,她道:“皇帝让我为卫章守三年。”

沈缇道:“我知道了。”

她看他。他解释:“向北公公专门去与我说了。”

原来如此。

沈缇低声道:“陛下与赵统领相伴十余年,感情颇深。赵统领又是为救陛下身亡……”

“皇帝想拿我殉了赵禁城。”

空气骤然凝固。

沈缇悚然望着殷莳。

向北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只告诉了他:“陛下让殷娘子为卫章守三年。卫章没有儿子摔盆,再没个人给他守孝,陛下心里不痛快。”

“你让殷娘子好好的,老实三年,不嫁人就行。陛下一时之气而已,其实没人管她。”

“待三年后,陛下根本不会记得她这号人。”

但向北没有告诉他,皇帝原来是想拿她给赵禁城殉葬。

虽现在知道危机已经化解了,沈缇依然冷汗涔涔,后怕不已。

他看了看殷莳,很想知道她是如何化解危机的,却又不想引她回忆经历过的恐惧。

怪不得她迷茫。

“莳娘,皇权之下……”沈缇想安慰她,然皇权之下,谁都是蝼蚁,怎生安慰。

连沈缇这般言辞犀利者,也无话可说。皇帝别说让殷莳死,皇帝便是要他死,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是他刻进骨子里的认知。

殷莳抽手,沈缇放开了她。

殷莳斟了一杯酒,低头饮下,人冷静了很多。

她问:“是不是很可笑?”

沈缇道:“什么?”

殷莳道:“我一心不入婚姻,是不是很可笑?”

以为自由,却差一点就死了。

沈缇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在质疑她自己。

“不是。”沈缇道,“你之所想,皆说得通。”

“女子在家从夫,婚姻不由己,所嫁之人人品相貌性情,皆由父母。故许多女子所嫁非人,一生蹉跎。”

“待到夫家,常受婆母压迫。于闺中不论如何娇养,待到婆母跟前,立侍跪奉常有。更有苛刻者,使媳不得近子,妻不见夫面,生守活寡,又因子嗣不丰受责。”

“在家、出嫁,已是两重受压。在这之外,还有第三重。”

“是我。”

“是天下的夫君。”

“他们不只想要妻子举案齐眉,还想要妾室红袖添香。或如我,另有苦衷,所以有冯洛仪。”

“但不管什么原因,什么苦衷,一切一切,都不由你。”

“而莳娘你想要的,其实,便是‘由己’两个字。”

殷莳看着他。

什么时候,他已经能看得这么透这么明白了。

“可是莳娘。”沈缇却接着道,“因你是女子,才会只关注于婚姻,一心想挣脱。”

“若你是男子能立于朝堂便会知道,走出了垂花门,世间也无真正的‘由己’。”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话常听吧。可便是陛下又怎样,众人皆知陛下爱贵妃不爱正宫,又怎样,终究贵妃只是妃,便是天子也不能全由己。”

“莳娘,你所想要,并不可笑,只是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