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第5/6页)
“你来了。”他叹出一口气,白雾如烟缓缓飘散,氤氲着他如诗如画的眉眼。
谢不归垂下眼帘,视线隐藏进浓长交错的阴影之中,“如果王女是来劝朕退兵的,那就请回吧。”
“陛下,请听我一言。”
芊芊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紧紧盯着他说:
“我们的女儿,她是大魏和南照的孩子,她不仅姓谢,也姓祝。”
他想起来,是的,她曾提过,祝卿好。
“我希望她一切都好,我相信陛下也是这么想的。”
“这场战争继续下去,无非两种结果。要么她的父亲杀死她的舅公,要么她的舅公杀死她的父亲。这样的真相会成为她心中永远的阴影。她会如何看待我们,又将如何看待这个世间?”
“南照是我的故乡,大魏也是。”
“我们身为她的父母,有责任给她一个没有恐惧和悲伤的未来,不是吗?战争只会夺走这些,它不会给我们任何答案,只会留下无尽的痛苦和遗憾。”
“陛下,请您,停止这场战争吧。”
说罢,她伏倒在地,衣袖和长发散开。
“此事并非我一人所能决定。”
他话音落下,周遭猝然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皇帝淡淡道:
“我给你一个机会,放你出城,去见你的舅舅,告诉他我的立场。但记住,我的军队不会轻易撤退。”
-
祝拂雪看见是她,极是震惊:“囡囡。你怎么在?!”
芊芊开门见山道:“舅舅,退兵吧。”
祝拂雪半晌没有应声。
他身侧的将军忍不住道:“王女有所不知。”
对方声音有些发抖:“大魏皇帝的军队已经包围了太和城,不能退,不能退啊!否则南照危矣,将亡国啊!”
什么?!
耳边突然想起那句——“我的军队不会轻易撤退。”
芊芊身子一晃,事情远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甚至到了糟糕透顶的地步。
简而言之,谢不归和舅舅,他们互相扼住了对方的咽喉,正在此僵持着,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若要说劣势,反倒是舅舅这边的情况更加危急,毕竟他们的粮草供应,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桂城内部的储备,早晚会消耗殆尽。
但若是退兵,谁知道谢不归的军队会不会立刻攻入太和城,杀了阿母,夺取南照?
没有人敢拍着胸脯保证,大魏皇帝并无那吞并他国的野心,放弃如此绝佳的机会。
“舅舅即刻派一支军队,送你离开,”祝拂雪拍了拍芊芊的肩,哑声说,“从今往后,忘记南照的一切吧,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芊芊看到他鬓发间斑驳银白,眼角也生了一些皱纹,想起舅舅是最爱惜自己仪表的,素来以风流倜傥自居,不过两年不见,他就苍老了这许多。
“舅舅,再让我试最后一次吧。”芊芊轻声说,“让我回到桂城,最后劝他一劝。”
“若是劝不成呢?”祝拂雪眼露哀色,“舅舅不想让你沦为这场战争的棋子。囡囡,你明明有的选。”
“舅舅怎么选,”芊芊朝他明媚一笑,“芊芊就怎么选。”
芊芊走后,祝拂雪一人坐在孤灯前,桌上放着他心爱的佩剑。
他回想起那些年,他是如何贪图自由,放弃了家族的责任,离开故乡,踏上了游历四方的旅途。
那个孩子,那个总是跟在他和夏侯祯身后,拿着一把小木剑,渴望成为像他一样的江湖剑客的孩子。
却死得那样凄惨。
“是我害了他们。”
祝拂雪一声长叹,眼底流露出无尽的悔恨。
如果南照灭亡,他将选择殉国,用这把剑来结束自己的痛苦,向那些因他而失去生命的人赎罪。
祝拂雪握住佩剑,指节在剑身轻轻一弹,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响。
这把剑曾是他最亲密的伴侣,如今却即将成为抹向脖子的凶器。
他抬头,望着帐外永不停歇的风雪。
过去无法改变,但至少,他可以在此间得到一丝救赎。
-
“你回来了。很好。”
男人语声淡漠,他披发坐在棋盘前,手拈一颗棋子款款落在那纵横线间,缎似的乌发披垂在双肩,似沾了清晨的雪露,有微微湿润的痕迹。
一袭雪色素衣衬得他脖颈修长,宽肩窄腰,俊极雅极,若不是身在这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只怕要以为是个风雅的高士。
芊芊皱了下眉,他在等她?
“天亮之前,若你不回来,”
谢不归黑眼珠从眼角斜睨过来,看着她和她满身的雪,声音很轻,“我的人会放火烧了他的粮草。”
功高莫过救主,计毒莫过绝粮。
骤然明白过来,芊芊脸色一变:“你……你在舅舅的军中安插了细作?”
一股悚然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如见恶鬼,她生生后退了一步。
她浑身发抖,怒目圆睁,“你……你……”
围在桂城外的军队,是南照唯一生存下来的希望,是跟大魏皇帝谈判的筹码。
粮草有失,军心溃散,全军覆没,南照,彻底亡国。
“啪!”
她甩过去的这一耳光极重,打得男人微微偏过脸去,他却毫不在意,发丝散乱而下,一张白玉似的脸上泛起浅浅红印。
他抬手,指腹揩去唇边鲜血,嘴角两侧全是晕开的红。长睫覆眼,淡漠地看着棋局说,“还有南照的少祭司。朕也派了一队骑兵,前去截杀他的援军。”
兵者,诡道也。所谓战争,本就是一种充满诡诈和策略的行为。
说完,他缓缓抬起眼睛,看着面前几乎碎裂的女子,眸色极深,叫人看不分明:
“芊芊,结局已经注定,你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一刻,芊芊大彻大悟。
他,谢不归,终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冷血傲慢、掌控一切的王。
一阵天旋地转,环佩叮响,身前薄荷香气骤然笼罩,无孔不入。谢不归反应极快,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掌住她的腰,任由她如一片鸿毛般轻飘飘地倒下来,降落在他怀中。
他的手隐约收紧,手背青筋分明,拢住她冰冷单薄的身子,低声说:“你放心,朕会照顾好你的家人,你的子民……”
照顾?怎么照顾?
用镣铐,用绳索,永生永世地囚.禁起来,让他们像牲.畜一般活着,活在他规划的方寸之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