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5/6页)
对于乐工们来说,为这类人奏曲是一种折磨,总算等到曲目全部奏完,大家起身行礼退场时,茂侯忽然发了话,“乐师们奏了半天,辛苦了,请赏脸入席,陪将军们喝两杯吧。”
大家站定了脚面面相觑,这种事老乐工见过不少,但新朝建立后入园的新乐工,从没有入席陪男客的先例。
太乐丞见状忙斡旋,“都是些年轻的女郎,不知分寸,不善饮酒,唯恐扫了贵客的雅兴,还望见谅。”
茂侯并不买太乐丞的账,借着醉意拂袖,“少给老子装样。你们这些梨园的小官儿,不就是给人做牵头的吗,这会儿装起正经来了。”
同桌的一位官员劝解,“既然不便,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结果茂侯直说“你别管”,走到苏月面前上下打量,笑道:“果真闻名不如见面。你那阿妹说,你比她美上千倍万辈,本侯还不信。如今见到了真佛,果真有目中无人的本钱,很合本侯的心意。”
嘴里说着,伸手就上来抱人,调笑道:“好好的人才,埋没在梨园可惜了。”
苏月被他强抱,又惊又急,同来的乐工们也乱作了一团。
太乐丞吓得舌根都麻了,连忙上来救人,“使不得……侯爷使不得……”
可他的力量在茂侯面前微不足道,不过被一推,就推了老大的趔趄。
苏月脱身不得,慌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可能因为她的惊恐呼喊,引发了旁观者的恻隐之心,一个年轻人上前两步,把她从茂侯的禁锢下解救了出来,偏身把她护在身后,拱手对茂侯道:“请侯爷自矜身份,别因一时纵情,引来御史弹劾。”
不知是因为言辞有震慑力,还是因为虎口夺人用力过大,茂侯吃了一惊,当即怔住了。太乐丞这时蹒跚着上前,凑在茂侯耳边说了一番话,说得茂侯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太乐丞点头不迭,“请侯爷高抬贵手,让卑职带乐工们回去复命吧。”
苏月惊魂未定,到这时才抬眼看身前的人。这是个英伟的男子,瞧身量应当是武将,没有过于精致的五官,但眉眼间透出清正之气,挡在你面前,能够遮蔽狂风暴雨。
很稀奇,长到这么大,除了阿爹,鲜少有第二个人能给她这样的感觉。因为离得近,隐约能闻见他身上柏木的气息,不甚香,但能安定人的情绪。
而茂侯呢,之前的气焰也萎顿了,只是狠狠看了苏月两眼,不甘不愿地让出了一条路。
颜在忙拽着她的肘弯离开,走了一程回头望,茂侯心里的怨恨无处发泄,居然和那位将军大吵起来,拔了剑就要当场比试。
“赶紧走、赶紧走。”颜在心惊肉跳道。
一行人慌忙出了门,七手八脚爬上车,苏月却有些担心,“人家替我出头,我就这么跑了,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太乐丞在车外接话,“不碍的,他是宣威将军裴忌,就算十个茂侯也打不过他,放心吧。”
眼下最为要紧的是保全自己,太乐丞也顾不上和侯府结算银钱了,匆匆催促赶车的,逃也似的返回了圆璧城。
回头想想,着实是好险啊,那个茂侯直接托人寻了太乐令,点名要辜娘子到府里奏乐,其实早就打了觊觎的主意。自己不过是个丞,既不能违抗上司的令,也不能随意泄露陛下暗中保人的真相,最后自己成了汤饼里的馅料,差一点就被炖糊了。
好在抓住机会和茂侯言明了,那茂侯纵是个色中饿鬼,也不敢再打辜娘子的主意。只是他心里有怨气,和裴忌那样的人物打起来。想当年江都之战,那位裴将军一人领三百将士力克敌军八千,都不带一点擦伤的。但愿裴将军揍他的时候手下留情,否则那么个吃祖荫的家伙,怕是够不上人家一拳。
不过话又说回来,太乐丞摇头,“最不厚道就数你那堂妹,就这么把你卖了。这次是运气好,有裴将军替你出头,要是没有他,凭我一人之力,怕是拦不住茂侯。”
苏月颓然靠着车围子喃喃:“难怪昨日莫名跑来见我,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我们堂姐妹以前虽然来往不多,但离家千里,我不求她和我一心,起码不要害我,结果到最后,就落得这样收场。看来以后果然不用再牵挂她了,这样也好,我独善其身,行事也方便。”
颜在说是啊,“这世道,各人保得住自己就很好了。我不为别人操心,自己落了难,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救我。这么一想就舒坦多了,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呢,何况一个不亲厚的堂妹。”
苏意是不足挂齿了,苏月心里倒十万分惦记那位裴将军,只是碍于自己被困梨园,很难有机会出去,否则一定要当面向人家道谢。
春潮听说了前因后果,只管笑话她,“人家英雄救美,你就此喜欢上人家,也是人之常情啊。”
苏月忙说没有的事,“我感激人家,哪里就喜欢了。”
春潮说:“喜欢有什么,喜欢又不犯王法。我们宜春院的小娘子,都是拿得出手的,看上他难道还辱没了他吗?再说那位宣威将军我知道,家中没有妻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儿郎啊。”
颜在见苏月欲言又止,知道她好奇,便帮着追问:“裴将军看上去得有二十五了,这么大的年纪还没娶妻,是家里的缘故,还是他自己的缘故?”
春潮说:“没有妻房,又不是说他没娶过。早前也曾有过一位夫人的,新朝建立之前病故了。我前几日去巴陵公府上,公爷夫人是他姑母,正张罗替他说合亲事呢。”言罢直朝苏月眨眼睛,“先夫人没有留下孩子,和头婚没什么两样。毕竟人品好,官职高的男子不多,如果能搭上这艘船,管他以前有没有人乘过,如今船上只你一人就行了。”
苏月赧然摆手,“快别说了,越说越不着边际。”
“哪里不着边际了?”春潮道,“心里喜欢,就去试试。我们这些人困守在这里一辈子,要是谈情说爱之余能自救,不也是一桩幸事吗。我同你们说,后日就是月望日了,西夹城里有筵宴,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裴将军肯定在列。到时候我们要入仪鸾殿奏乐,仪鸾殿在九洲之上,四周围全是水,还愁裴将军飞了?到时候你只要去堵他,拿出小娘子的万千风采,一下子俘获他的心。不说修成正果,痛痛快快地相爱一场,也算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