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2/3页)
皇帝的唇角浮起了浅笑,“冯卿有怜贫惜弱的心,也算为朕分忧了。如此这件事就议定了,明日召见尚书省官员,合议定能通过。朕办事,喜欢讲求个名正言顺,昭告过了百官,日后梨园使行使职权才能畅行无阻。”
冯抱真连连说是,“臣自会尽力协助辜娘子,匡正风气,令梨园蒸蒸日上。”
皇帝颔首,“那朕就放心了。”一面偏头看了苏月一眼,“往后若是遇上什么事,来不及找朕,就去求教冯大人。不可冒冒失失,擅作主张,知道吗?”
苏月说是,春风得意的笑脸,真是怎么看怎么舒称。
皇帝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了,这件事办得可算一举两得,既能让她重新高兴起来,又能彻底留她在紫微城内。早前梨园是圈住她的囚笼,她每时每刻都想逃出去,人心留不住,一切都是枉然。如今把梨园交给了她,她要忙于经营,便再也不会想着回家了。他的人生,他所拥有的一切,要让她慢慢地参与进来。虽然他不善于对女郎甜言蜜语,但时日久了,通过桩桩件件小事,她一定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可惜自认为的万无一失,后来却招来太后痛心疾首的仰天长叹。
太后说:“大郎,我的儿,为娘都已经把人送到你身边了,明明就差那么一点儿,你怎么又把人放回 梨园了?这天底下,真有你这么不开窍的男子吗?你那坐在牌位上的阿爹,都要被你气得活过来了!”
皇帝被母亲这样责怪,不免尴尬又心虚,“儿知道阿娘的心思,但这几日我见她总是闷闷不乐,一登台却又光芒万丈,我就知道她应当留在梨园,做出一番事业来。”
太后都快愁死了,“女郎总要嫁人的,你封她做贵妃,做皇后,让她站在你身边受人朝拜,她照样也能光芒万丈。难道只有去管理梨园,才能让她高兴吗?你们生两个孩子,让她天天有事可做,你再好好宠爱她,闲来带着她上各处走走逛逛,她还能想去弹琵琶吗?”越说越头疼,揉着胸口说,“你看三郎,他整日闲着,他那王妃也跟着他吃了睡、睡了吃,两口子白胖得一模一样,满脸夫妻相。你可好,你治大国,她治小园,你们俩各忙各的,我何时才能抱上孙子,何时!”
皇帝受了训斥,毕恭毕敬地站着,但仍是抱定原先的主张,没有任何动摇。
“儿以为,她应当先做自己,再来做我的皇后。她年纪也不小了,就算掌管梨园,又能掌管多久呢。辜家全族正在迁往上都,等父母家人一到,必定会催促她成婚。到时候再让她寻个接班人,那时她整顿梨园的心事也了了,有几十年时光陪着我,养育孩子,何必着急。”
太后觉得他太想当然,“辜家那老头难缠,他就像只母鸡,张开双翅把儿女都护在羽翼底下,只要女儿说一句不想嫁人,你看他会不会逼她。你如今把人放出去容易,要想收回来可难,你非要让她去管梨园,那也行,恭喜你将来会有一位皇后,另有一位梨园使,一个内城一个外城,倒也热闹。”
皇帝并不担心,笃定道:“我看准的人,绝不会让她飞出手掌心。”
太后无奈地望了他半晌,知道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便道:“你要让她一展抱负,我不拦着你,但后嗣的大事得先解决。无论如何,从那九位娘子中挑选几位,封赏位份,这就放进掖庭吧。”
提起这个,皇帝神色肃穆起来,“我正要同阿娘说,好望山那几位女郎,还是做女官更合适。掖庭中不需要那些眼高于顶,无德不贤的嫔妃,她们自恃名门出身,处处排挤他人,权家前朝时期也曾败落,她们眼里只怕照样没有朕。还是分派到各处当值的好,别白费力气调理她们了。”
俨然是与辜家娘子同仇敌忾了,辜娘子告个状,他便打算散尽后宫,这下可完了。
太后惶然,“一个不留?”
皇帝说是,“一个不留。原本还想让她们将来入长秋宫做长御,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
太后不由嗟叹:“你这人,真是个一根筋啊。古往今来哪有皇帝只认一位女郎的,尤其那女郎还没同你有首尾,你就打算散尽后宫,等着她来爱慕你……天爷,我脑仁儿突突地跳。”太后悲惨地伸出手,“珍珠,快给我拿药来,吃了让我赶紧躺下。”
傅姆忙依着吩咐上来侍奉,但也趁机规劝了两句,“院儿里那些女郎,您早前不是一个都没看上吗。既看不上,又何必强迫陛下接纳。奴婢也觉得那些女郎之中,只有居娘子能上得了台盘。”
太后吸了口气,调头看傅姆,“那个居娘子不是被他放出去了吗,你还替他说话。”
皇帝的头又低了三分,“都是我的错,请阿娘息怒。我与她的事,容我自己想办法,阿娘只管安心颐养吧。儿保证,立春之前会给阿娘一个说法,若是娶不到她,儿就另外册立皇后,一日都不会拖延,请阿娘放心。”
太后开始盘算,立春还有半年时间,半年……过起来应当很快吧!
“你也听见了,这可是他自己下的保。”太后对傅姆道,“你替我看着黄历,延误一日,老身就坐在乾阳殿大殿上不走了。”
傅姆笑着说是,“金口玉言,还怕陛下诓骗您不成。”
皇帝陪着笑脸,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了太后。
从安福殿出来,外面月光如银,洒得满地都是。一盏羊角灯在前面引路,回到徽猷殿的这一路,好像有些漫长。
隐隐感到后悔了,他负着手缓步踱着,喃喃道:“太后的话,其实不无道理。朕的眼光若是没有放得那么长远,现在回到殿里,就能看见她在门前迎接朕。”
国用说可不呢,“您这是舍近求远,得不偿失。”说罢发现陛下刀子般的眼风扫向自己,顿时一噤,立刻又转变了说法,“可是,陛下忍痛割爱,却是成全了辜娘子,也为将来高高抬举她,铺好了基石。一时不能相守,比起恩爱几十年算得了什么,娘子若能将梨园发扬光大,足令天下文人颂扬,令天下乐师感恩戴德。这是多好的积攒声望的途径啊,陛下您真是圣明。”
皇帝的侧脸却仍旧落寞,“好虽好,朕还要继续孤寂着,等到她有事求朕,才能再见她一面。”
国用想了想,积极出谋划策,“内敬坊坐落在圆璧城内西夹城,从陶光园长廊往西走,顺着宝城门内巷道一直往北,就是方诸门。小娘子如今掌管了梨园,必定会挪出原来的直房,住进方诸门内官舍……陛下可以开通一条捷径,专供娘子觐见所用,免去了层层通禀的麻烦,就算半夜里,也能立时见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