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乐府与梨园虽然同属太常寺, 但因为职能不同,官衙所在的位置也相隔较远。
沿着护城河一路往南,经过道道官署, 须得走上两炷香时间, 才能抵达协律坊。苏月之前没有来过这里, 到了乐府大门前,放眼看, 占地比圆璧城小了一大半。还是因为乐府以谱曲为主,各色乐师并不作表演之用, 都是专用作试曲的。从上到下人数总共大约只有百来人, 但府衙的规格很高,光是门楼排场,就比梨园要高出许多。
当然乐府的规矩也森严, 门上有专人把守, 见了来人便拦阻, 要名刺,让自报家门。
苏月拱了拱手, “梨园辜苏月,前来拜会乐监嬴大人。”
梨园使辜大娘子的名气,如今还有人不知道吗?守门的一听, 棺材板似的脸立刻绽开了热情的笑, 点头哈腰招呼, “原来是大娘子来了,恕卑下无礼了,实在是规矩如山, 请大娘子见谅。”边说边双手奉还了名牌,“大娘子快请进, 卑下立刻叫人给大娘子引路。”
苏月道了谢,正要打探有没有人来探望过青崖,这守门的一嗓子吼起来:“虾儿!虾儿!”吓了苏月一跳。
可能意识到喊得太大声了,守门的尴尬一笑,“地方大,引人总是跑得见不着影子,只能靠喊。”
苏月说不碍的,一面又问:“我们梨园可曾来过一位朱娘子?现在人还在吗?”
守门的回想了下,摇头道:“梨园这两日并未有人来访,也没有姓朱的娘子。”说罢又一笑,“卑下只守白日的班,天擦黑了就换人,兴许是卑下没遇上吧!”
这时叫虾儿的少年一纵一跳从巷道里跑来,到了跟前叉手行礼。守门的便吩咐:“梨园大娘子来探访乐监,你快领着去吧。”
虾儿应了声,比手引她顺着巷道往北。乐府官员的官舍在东北角的长房,因正是下职的当口,往来的属官不少,纷纷对她侧目不已。
当然其中也有认识她的,比如那天的府乐丞,一见她就揖手,“这个时辰,大娘子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公务吗?”
苏月说不是,“我来瞧瞧乐监,听说他病了。”
乐丞便上前接应,摆手把虾儿遣退了,自己亲自引她上了游廊,边走边道:“乐监就住在前头第一间房,今日刚看过大夫,病症据说好多了。”
青崖的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苏月乘着落日余晖往内看,房里的布置简单素净,一目了然。青崖披着一件罩衣,正强撑身子坐在桌前倒茶,那张精美绝伦的侧脸,看上去苍白而清瘦。
他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一见是她,十分意外,忙放下手里的茶壶,歪歪斜斜站起身,“阿姐怎么来了?”
这屋子并不大,屋里有几个人一眼便看得见,除了青崖之外别无他人。苏月有了不好的预感,匆匆道:“听说你病了,我们都很担心。我昨日没抽出空,颜在先来瞧你了,她人呢?怎么没见她?”
青崖一头雾水,“什么时候来的?我并未见过她啊。”
苏月心头顿时大跳起来,“昨日这个时候离开梨园,说好了来看你的,我等她到傍晚,不见她回去才来找她的。你当真没有见过她?她真的不曾来过?”
青崖说没有,面色更加苍白了,颤声说:“我这几日身体是不好,但却没有糊涂,有没有人来过我一清二楚。颜在阿姐没有来过,若不信就问乐府的门人。这里没有后门,进出全从前头走,她要是来了,门房和引路的都会知道,”
这下真是慌了手脚,从昨天到现在,整整十二个时辰,颜在就这么莫名其妙不见了,连带那个赶车护送的仆妇也消失了。
苏月心知不妙,定是出事了,青崖比她更惶恐,撑着病体往外走,用尽力气唤虾儿,“你快去问问昨日当值的人,有没有见过梨园来的小娘子。”
虾儿说是,撒腿跑了出去,不多会儿就折返回话,十分肯定地说没有,“前日到现在,没见梨园来过人。”
苏月心急如焚,转身边走边道,“我去召集人手,把上都翻个个儿也要找 到她。”
青崖跌跌撞撞跟上来,“我与阿姐一同去。”
他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找人了。
苏月只得先宽慰他,“你留在这里,把病养好,我得了消息就差人告诉你。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找到她,实在不行就报官,各坊院都有武侯铺,一处处问过去,总会有人见过她。”
青崖摇摇欲坠,脚下踉跄了几步,苏月忙一把搀扶住他,把他交给了乐丞,自己才疾步往乐府大门上去了。
颜在丢了,这个消息在梨园炸开了锅,乐工不能出去寻找,只能困守在园内死等。苏月去寻了缇骑,请副尉想办法张罗人手,甚至连皇帝的司隶校尉都动用了,可找了一夜,一点消息也没有。
苏月这一夜哪里睡得着,脑子里不知浮现出多少不好的念头来。颜在是和她一起入梨园的,在上都又没有亲故,更是鲜少与外人打交道。她生来腼腆,胆子小,只有梨园一个容身之处,能去哪里呢。最怕最怕就是遇见了歹人,真要是这样,那可如何是好!
苏月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时间一点点流逝,始终毫无进展。照理说缇骑全城出动,司隶府也在排查,就算她化成了一根针,落进了砖缝里,也定能把她找出来的。但就是那么奇怪,居然没有一个人见过她,仿佛她是一滴水,就这么凭空蒸发了。
苏月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在梨园等到次日下午,实在等不及了,又往乾阳殿去了一趟。可惜皇帝正与尚书省议政,要派遣使节出使外邦,殿里说得热火朝天,她只好在西边配殿里等着。
坐不住,便在夹角的游廊上游走,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后来没了力气,在台阶上坐下来,脑子里乱糟糟地,满心装的都是颜在。
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一个身影站在她身后,夕阳一照,把影子拉得老长。他说:“你别着急,只要人还在上都,就一定能找到。若是挖地三尺还是没有消息,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人离开上都了,二是……”
他本来是想客观与她阐述事实的,可话还没说完,就迎来她楚楚的目光,他只好识趣地转变了话风,“……二是人被藏起来了,说不定正好吃好喝地受招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