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4页)

日子已近立秋,天气却依旧炎夏般燥热。

慕广寒之前躺得都快长蘑菇,好了自然是到处浪。这日浪到江边,只见江上往来船只多了许多,有的还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一问才知道,原来对岸的乌城在每年立秋这几日,都要举办一个传统而盛大的“玉秋祭”,不仅有传统的夜市、放灯,还有各种各样的买卖和戏法,十分值得一去。

慕广寒:“哦?”

连日里,老医者千叮咛万嘱咐,都是“心病得需心药医”。

他被念得耳朵长茧子,又迫于邵氏父子眼神威压,只好答应不再“讳疾忌医”。既是如此,那不如遵医嘱,去对岸热闹集市逛逛,吃点好的,治治心病。

说去就去。

当天中午,他就跑去江边和船家谈好包下了一条小船。黄昏时依约上了船:“我要一个人去对岸灯火繁华处散散心,你别跟着。”

“主人……”

楚丹樨当然不同意。

黄昏江边,两人拉锯。

慕广寒:“你还知道我是‘主人’?我的话你不听?”

楚丹樨垂眸:“可是阿寒,你身体还没好全,万一又吐血,何况那边人多而杂,若是遇上什么坏人……”

慕广寒:“遇上又如何,你明知我反正死不了。”

结果,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楚丹樨如遭雷击,脸色瞬间一片隐忍惨白。

“阿寒。”

“你别这样,”他呼吸艰涩,“你、你别……”

慕广寒不再理他,径直上传。谁知下一刻,竟被侍卫从身后一把抱住。

“阿寒……”

那人紧紧箍住他,声音微微颤抖:“阿寒,若是外面这么些年,你都不开心,倒不如,我们回去,跟我……回月华城,这外面的纷争,咱们都不管了。咱们回家,我日日照顾你,陪着你,给你做好吃的,陪你游玩,好么?”

慕广寒叹气。

想来,这不是楚丹樨第一次跟他说这种话。而他一直都没回去,想必每次的答案应该也都是一样的。

不想回。

也不愿回。

月华城是家,却同时也是在他懵懂无知时,强加给他一生命运的枷锁之地。有些事他不去深剖细想,却不代表不曾失望、疑心过。

更不要说……

在他那被“浮光”根除抹去、模糊不清的残余印象里,楚丹樨并非是如今这般并肩作战、可以信赖的战友,而只是一个让他很不开心的人。

这个印象虽模糊,但多半不是错觉。

前几日吐血昏迷时,楚丹樨还曾低声喃喃把头埋在他颈间,“都是我的错,阿寒,若是我当初……”

当初,什么呢?

他已不愿深究,反正转头也又会忘。

无非又是一次令人沮丧难过的“一厢情愿不得善终”的事情罢了。

唉。

小船顺流而下。

离河对岸越来越近,就越能清楚看到那繁华的水畔的乌城上,一片红色灯笼繁华。

琵琶声声与歌谣婉转轻慢,很是烟火气。慕广寒低下头,又见河面上已经有不少许愿的莲花小灯已经顺流而下,有的就漂浮在他船儿四周,有的在船前被点亮的河面浮光摇动、有如星海璀璨,而他正在其中。

真美。

他伸出手,撩拨了一下河水。

不顾绷带下伤口被浸湿,捡起一只刚好飘过的小小小莲花灯。

灯里,两张小小字条,一个浓墨重彩一点,看似男子的字迹——“此生得我娘子,夫复何求”,旁边是女子娟秀的字迹——“愿与夫君同心,白首不离”。

两厢情愿,共放一灯。

啧,多甜蜜。

慕广寒不自觉羡慕地扬起唇角,继而却又被香味吸引抬起头:“对面的船家,烤鱼卖吗?”

他将莲花灯放回水中,从对面路过船拿了一条现烤的鱼。烤鱼好吃,又香又酥,比莲花灯实用,莲花灯上的字条再甜腻,又不能啃、又不管饱。

一切都好。

只在快要靠岸时,又反应过来一件糟心事——这乌城之所以能繁华平和、百姓安居。究其原因,因为它并不属于仪州,所以未被此次战乱波及。

不属仪州,它属哪呢?

它属于……和仪州一水相隔乌恒的地界。

乌恒,卫留夷的地盘。

慕广寒:“……”

说起来,他当时的发誓,是“此生再也不踏入乌恒州府郢都”,还是“再不踏入整个乌恒”来着……?

但无论如何,热闹水边街市,已在眼前。

来都来了,没道理不下船。

管他什么誓言呢。

慕广寒一下船,水边卖桂花糕的娘子就迎上来,她戴着一只狐狸面具,听声音甜甜的:“哎~公子这一身好打扮,尝尝倩娘桂花糕?甜咸都有,乌城招牌!”

慕广寒尝了一块。

又甜又糯,确实美味,就买了两包。

卫留夷已经回乌恒了,是前几日被阿铃给硬生生拖回去的。

走前还来找过他,结果被邵霄凌开口洋洋洒洒怼了一通,什么也没能说,只留下了一封书信,淡淡牡丹香。

慕广寒没有拆。

不想看。

傅朱赢的死,最该被杀鸡吓猴以儆效尤的本来就不是西凉何常祺,而是卫留夷。

月华城主翻脸无情,前任都杀。

阿铃最为警觉,火速拉着卫留夷跑了。

然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乌恒就在洛州边上。借了粮草又如何,弱州无外交,成天被一把利剑悬在头顶,估计乌恒侯最近的心情也是不太好。

慕广寒垂眸笑笑。

看,他也给了那人机会,让他权衡。希望卫留夷这次能做出正确决定。若是可以,他是真的不想又跟前任走到非杀不可那的一步,好像他为人多凶残。

唉。

算了。

……

很快,慕广寒人已踏入市集最繁华处。

买买买,吃吃吃,走走走,满眼琳琅。只有一个问题——他越发觉得自己不是在南越,而是捅进了西凉老窝。

街上竟有那么多人画了绘面,几乎一半人都顶着一张画脸。其余一些没有画脸的人,则多和之前卖他桂花糕的老板娘一样,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

耳边,小贩叫他:“哟,这位公子,您的扮相很是不俗呀。”

慕广寒:“……”

他根本没有“扮相”。

他来之前,并不知道这乌城“玉秋祭”的习俗,是各家各户都喜欢以各种夸张奇怪打扮上街的。因此,他就只是在脸上草草包裹了层绷带,就过来了。

这年头,战乱多。

受伤而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在街上不特别奇怪。反倒是他平日里戴那一张金面具,在人群中未免太过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