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5/5页)

我捏着嗓子鬼叫:“烟哪!他妈的烟!要好烟!”

我那是存心起哄,因为我想不起我二十五年来哪怕抽过一根完整的烟,而那家伙轻易就用耳朵把我从一片乱哄中择了出来,像从一堆黄豆中找出一个黑豆。

死啦死啦:“抬扛归抬杠,可孟烦了你要记得保护身板。你抽烟吗?捏嗓子我就听不出你啦?你想到的我啥时候又想不到啦?”

于是我只好悻悻地大骂灰孙子。骂的时候我已经看着成盒的烟卷在我们头顶上横飞斜舞,抽烟不抽烟的家伙们都开始哄抢。我看着一片拥动的脊背和屁股。然后从那片脊背和屁股中挤出一个大胖子。

——克虏伯冤苦地向着我们今晚的救世主叫唤:“没炮弹啊!”

死啦死啦:“那一天来的时候,炮弹能多到打得你的炮管子都溶掉!”

克虏伯:“……哪一天?”

死啦死啦:“还有哪一天?我们沤在这等的哪一天?那一天!”

蛇屁股:“那一天会不会有药?”

死啦死啦:“笨蛋。现在就有药!连青霉素和奎宁都有!”

不辣:“我们没医生!”

死啦死啦:“现在有啦!好几个!”

不辣:“我们要兽医!”

死啦死啦:“死啦!”

那像是给一群火热的醉鬼倒过去一桶夹冰的凉水,我们忽然开始沉默,有几个人低着头,有几个人咬唇皮。死啦死啦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悲伤,变本加厉地在几辆车连接的平台上走动和张牙舞爪,变本加厉地做他的巫师和神汉。

死啦死啦:“人死为大,入土为安!他还有什么没给你们做过的?现在别烦着他啦!”

我们因为他说的那个事实而继续沉默。

然后那家伙开始继续他做的事情,把成堆吃的用的往车下掀,让我们蠢蠢欲动,像他一样,迷茫又癫狂。

死啦死啦:“来吧!吃!还可以拿!我欠你们的,欠很久啦!都拿去!你们很好,都没死,还活着!吃得下,睡得着,睡着了……还能醒来!这就是很好!我的团很好,好死歹活,长命百岁!很好!永远这样!我的团!”

我觉得他也许在哭,可看上去他高兴得不得了,高兴到能把我们也带入他的癫狂。那是他的诅咒也是他的祝福,是告诉我们开始狂欢的号令,我们蜂涌而上,期待已久也饥渴已久,身体上的饥渴在我们这样的狼吞虎咽之下很好满足,但长期匮乏造成的恐慌与欠缺却永远无法填上。

车声开始轰鸣,坦克车上的灯光如有形之物一样射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