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疑心 探花郎方才又为何不直接拆穿奴婢……
两位殿下如此态度, 已让孙惟合的心凉了半截,他抬头怔怔望过去,无措地摇头:“微臣、微臣不知……”
萧元琮冷冷道:“她是东宫的乳母, 平日只管伺候皇孙,从不做这些端茶递水、伺候外人的粗活, 孤竟不知,她跟在皇孙的身边还不满足, 还想接近一位排在二百五十名以后的进士。”
便是一贯温厚宽和,不曾在外人面前冷过脸的太子, 此时说出的话也已经彻底不留情面。
是啊,不说东宫的人如何,单乳母这样的身份, 便表明已有自己的孩子, 那多半早有夫郎, 将来只要不犯错, 皇孙顾念幼时恩情,多少会照拂一二,根本不愁前途, 何故要与一个连京官都争不来的进士郎拉拉扯扯?
孙惟合的心彻底凉了。
他呆呆看着高处之人, 在同年们异样的眼神中,自保的念头迅速占据上风。
“陛下饶命!微臣今日实是得见天颜太过激动,又一时喝多了酒,才犯了糊涂, 误会了这位娘子,微臣平日行端坐正,从未有过差池呀!”他说着,便在地上磕头。
方才实则未做什么出格之举, 毕竟在众目睽睽下,男子饮多了酒,偶尔糊涂也是常事。
然而,他话音才落,那名一直在低声饮泣的女子却忽然开口了。
“奴婢从前不识这位进士郎,不知其平日为人如何,可方才,奴婢听宫女们说起,这位进士郎在席上似乎分寸欠妥,让宫女们有些害怕,正因如此,方才那名宫女的衣裳湿了,才会一时寻不到替她的人,奴婢这才先接了她的差事,本想着,奴婢到底是替圣上与太子殿下伺候皇孙的,进士郎该懂得轻重,稍有收敛,谁知……他方才竟借着接酒时,扯住奴婢的衣袖,要将奴婢拉近……”
孙惟合大惊失色,瞪着看起来美貌娇弱、温柔无害的女子,只觉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悬在自己脖颈边的刀子,随时能将自己杀死。
“你胡说!”他立即否认,目光看向周围的其他进士们,“你们——诸位同年,你们方才就在旁边,应当都看到了,是她先靠近我的,对不对!”
有的人沉默地避开他的视线,有的则迟疑着开口:“我等方才的确在旁边,可是不曾留意细节,实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孙兄,实在对不住……”
他们说的是实话,方才众人与圣上饮酒毕不久,注意力还未放到别处,再加上斟酒时,宫女那长而宽的衣袖遮下来,若非有意盯着,谁会留心袖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惟合的话,无人能证明,而云英的话——
“奴婢方才所言,句句属实,陛下与二位殿下若是不信,大可问一问众多宫女们。”
这一回,有好几名宫女看向孙惟合,甚至周遭的几名同榜进士,也用一种莫名的神色看了看他。
圣上驾临之前,孙惟合虽也不曾明目张胆,但行止间的轻浮却是有目共睹。
“孙兄,圣上在此,万事不可欺瞒,你还是说实话吧。”有个看不过去的年轻人道。
他的声音是压低了的,远处的人自然听不见,但就站在附近的众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孙惟合当即有种百口莫辩的憋闷感,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颤抖着指向云英:‘你、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
“无冤无仇,说得好。”一直站在凉亭中不曾开口的萧崇寿已有些听不下去,“既知无冤无仇,那便没道理要‘栽赃’于你,这么多双眼
睛看着,你今日到底有没有逾越之举,已是一目了然。”
“陛下!微臣——”
他还想辩解,却被萧琰冷笑着打断:“还未入朝为官,就敢对宫女起歹念,若有朝一日真做了官,治下的百姓还不知要被如何欺压。”
“还未授官,便不要称臣。”萧崇寿一手蜷在口鼻前轻咳两声,沉沉道,“科举一制,自创立以来,便是要为朝廷拣拔有学识才干的能人志士,你们经了层层考试,才一路行至此处,学识自然毋庸置疑,然而,究竟内里品性如何,却未可知,今日看来,你的品性,定然是不能入朝为官的。”
孙惟合原本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登时变得惨白:“陛下,小人寒窗二十余年,才有今日登科啊!小人糊涂,可今日不曾犯下作奸犯科的大罪——”
“不错,没有作奸犯科的大罪,所以也不必劳烦刑狱诉讼,朕做主便好,”萧崇寿懒懒地摆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看一眼旁边的进士名单,道,“孙惟合,革去一切功名,此后二十年,不许再考。”
寥寥数语,让在场的进士们都屏住呼吸。
登科之日,欢庆之时,竟也是他们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天子威势的时候。
二十余年寒窗的努力,在今日付之一炬,而今后二十年,更是毫无希望,孙惟合已年近不惑,二十年后,便近花甲,到那时,人的志气早被蹉跎殆尽,头眼昏花之际,能好好走进考场已是万幸,何况考中?
这话,已几乎掐断了孙惟合一辈子的科考仕途。
他听得双目圆瞪,一口气没喘上来,竟就这样晕了过去。
守在外围的天子近卫立即上前将其拖出去,很快,一张坐席空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萧崇寿的脸上重现浮现出一丝笑意,扫视一眼众人,说:“好了,此事便当是个教训,诸卿记住,行端坐正,约束自身,方是为人与为臣的根本,将来,莫要步其后尘。”
众人立即闻声而跪,高呼受教。
恭送声中,萧崇寿穿过前庭,登上御撵,离开了永华苑。
云英也在王保派来的两名宫女的搀扶下,从地上起身,从席上退下。
众人纷纷向她投来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只有一个人,正竭力隐藏自己目光中的震惊与怀疑。
傅彦泽方才恰好跟着状元与榜眼二人来到末席附近,与几位同年们敬酒,他所站的位置,正好面对着孙惟合的坐席,饮酒时,一掀眼皮就能看到二人的情况。
他方才也不知怎么,捧杯满饮时,一双眼睛就看着那处。
她一个乳娘,不去服侍皇孙,却到这儿来做一个小宫女才做的活,着实怪异,明明不久前,他才瞧见她在厢房歇息呢。
便是这多看的一眼,他看到了别人不曾留意的细节。
孙惟合起初的确没有邪念,他那一双被挤得极小的吊梢眼正时不时偷偷觑着高处的贵人们,并未留意身侧的宫女已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