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场大戏
在梦中,她不是这般模样。
她更削瘦一些,喜欢穿淡雅的青色衣裙,干净清爽。
她不爱上胭脂水粉,她天生丽质,本就不需要这些庸俗点缀。
她的秀发乌黑亮丽,常常用一个玉簪或者素簪挽起,他为此学了很多种样式,为她挽发。
她的十指白皙纤长,指甲圆润饱满,透着淡淡的粉色,如早春的樱花,鲜嫩脱俗。
她的眼睛大大的,乌黑有光泽,比天上闪烁的星辰还要耀眼。
……
明明一样的脸庞,却像两个浑然不同的人。
她比梦中的“她”身段更加丰腴,肌肤雪白,身上穿着流光溢彩的霞缎,鸦鬓簪着摇曳的鎏金步摇,金钗闪耀,珠翠点点。
她面若桃花,脸上敷了粉,黛眉红唇,身上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很甜,甜得有些腻。
她的手指如羊脂玉般细腻柔韧,小指上带着璀璨的鎏金护甲,红蓝宝石错落地镶嵌在甲片上,折出刺眼的光芒。
她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身前,叫他“裴大人”,客气又疏离。
裴璋闭了闭眼,后退一步,道:“两个铜板而已,毋须劳烦。”
“裴大人不要客气。”
江婉柔方才喝了酒,双颊红扑扑,比胭脂都要醉人,“能让你来找寻的,想必不是凡品。您赏脸赴我一对儿女的满月宴,怎能让您丢了东西?”
“来人——”
“不必!”
裴璋骤然提高音调,连续后退几步。
“兴许是我记错了,我……对不住,我酒量欠佳,失态。”
不一样,她和他一共孕育两子,现在她除了长子,却生下一对龙凤胎。
难道两人是前世的夫妻,今生,缘尽了吗?
裴璋面上露出痛色,很快被他掩盖下去。
他轻声道:“夫人,我与贵公子乃忘年之交。”
江婉柔点头,唇角荡漾着感激的笑意,“我知晓,还未正式拜谢过您。淮翊这孩子倔,有您开导,性子开朗许多。”
裴璋眉眼低垂,不再看江婉柔。
“我与贵公子有缘,倘若以后他……或者夫人,遇上难事,可以来找我。”
“裴某定倾力相助,绝无二话。”
江婉柔心中更加诧异,觉得这裴大人实在古道热肠。抬手不打笑脸人,她欠了下身,道:“妾身先代犬子谢过裴大人。”
裴璋道:“我看见东边有个小厮,我叫他引路。”
说罢,他蓦然抬头看向江婉柔,江婉柔心中一惊,那眼神幽暗复杂,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裴璋道:“夫人,珍重。”
江婉柔回过神时,只能看见裴璋的背影,男子白衣翩翩,身姿颀长,却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秋风拂过,吹落地上几簇菊花的花瓣。
她叫来两个小丫鬟,让人在院里找两枚铜板。
……
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江婉柔言笑晏晏地回到宴席,和诸夫人说笑一会儿,奶娘在江婉柔耳边低声说小主子睡饱了,她才让人把孩子抱过来。
尽管刚刚满月,两个孩子已经出落地玉雪可爱,江婉柔卸下护甲,把哥哥抱在怀里哄了会儿,接着去抱妹妹。
兴许嗅到母亲身上的馨香,哥哥妹妹都很乖巧,眯缝着眼睛,不哭不闹。江婉柔和奶娘一人抱着一个,在众人面前露了个脸,收获一众赞誉。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江婉柔听在耳里的全是溢美之词,她笑着一一答应,替她的孩子接下这份福气。现下已经过了处暑,天气转凉,尽管用厚厚的襁褓包着,里衬柔软亲肤的丝缎,江婉柔生怕冻着小家伙,转了一圈就让奶娘把他们抱走。
人多眼杂,她也不放心让两个孩子暴露于人前。
太阳悄然西移,宴席已过半。身姿曼妙的歌姬穿着绚丽的衣裙翩翩起舞。趁诸位欣赏歌舞之际,江婉柔抽空夹了几筷子,吃了块油酥饼和一碗乳酪,间隙抬头说几句话,不让场面冷下来。
江婉柔的脸上显出疲色,好在时辰差不多了,接下来只需把客人送走,今日便圆满了。忽然,金桃匆匆而来,在江婉柔耳边低声道:
“夫人,裴夫人来了。”
江婉莹?
江婉柔微蹙黛眉,她原以为她不会来。她方才在小花园见过裴璋,说明裴璋准时赴宴,她却在这个时候来,夫妻俩竟不同路吗?
人到了,她总不能把客人赶出去。
她让人把江婉莹安排在她特意选的位置上。她来得突兀,江婉柔以为她要闹,特意派人盯着她,谁知江婉莹进来不言不语,也没有动宴席上的菜色。
闷声喝了好几杯酒,目光死死盯着上首的江婉柔。
她的视线如苍蝇一样黏在身上,让江婉柔如鲠在喉。好在她见过的场面多了,不会为这点小事失态。江婉柔熟视无睹,神色如常地送走诸位夫人,待空荡荡的花厅只剩下两人时,她骤然垂下上扬的唇角。
她道:“裴夫人一直看着我,有何指教?”
江婉莹脸色青白,即使敷了厚厚的粉,也难掩神态中的憔悴。她没有起身,歪着头看上首的女子,目光愤恨,还夹杂着一丝幽怨,与嫉妒。
江婉柔要气笑了,她那般害她,她没找她报仇,她有何颜面恨她?
过了一会儿,江婉莹幽幽开口,“你很得意吧?”
“国公府的当家夫人,敕封一品诰命,夫君疼爱,儿女双全……哈哈哈,六妹妹啊六妹妹,你瞒得我好苦啊!”
“你也重生了,对不对?”
江婉柔看着形若癫狂的江婉莹,心道她在宴席上备的是果酒,江婉莹酒量这么差吗?
她不耐和一个醉鬼说话,淡淡道:“金桃,送客。”
“你心虚了?”
江婉莹痴痴地笑,她这段日子瘦了,双颊凹陷,颧骨凸出,为了遮掩疲态,她在脸上敷了厚厚的粉,涂着红唇,乍一看十分狰狞。
她狠狠道:“我真傻,早该想到的!鹦儿死了,你却越活越滋润。你知道我跪坏了多少蒲团么?我念了一卷又一卷经书、受了那么多苦,才换来转世重生的机会,你凭什么?”
“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女人凄厉的声音在大厅回荡,江婉柔眉头紧蹙,想了一会儿,道:“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如意?”
方才诸人闲话,可见江婉莹如今的日子并不好过。先前听翠珠胡咧咧,说市井有疯妇,因自己生活贫苦艰辛,日日当街唾骂,怨恨其父其母,怨恨丈夫子女,怨恨老天不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