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老陶匠之死 墓室(第2/2页)
“你看出来了?”老陶匠没否认,“这是我死前最后一件拙作,真高兴有人知道。”
说是拙作,他眼里却满是自得,显然,他很高兴亲手建出个墓室。
邬常安恍然大悟,难怪这老家伙一直遮遮掩掩的,发配过来的匠人是罪人,死了连块儿墓碑都没有,他倒是大胆,敢把房子改成墓室。
“你不担心后人给拆了?”陶椿问。
“你见过尸虫满地爬的房子吗?尸水从棺材里漏出来流进土里,可臭了。”老陶匠往屋里指,“我死在这里,臭在这里,烂在这里,谁还敢住进来?”
猖狂的话说完,老陶匠眼前一花差点摔下去,他扶着门槛坐下,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年芙蕖跟胡德成不是恶毒的人,他们做不来拆墓室的事。”
邬常安觉得他疯了,“你跟你儿子的尸身住了两个多月?我们之前闻到的味……”
“对,我师兄还活着的时候,我们俩打了两个棺材,他的他已经带进土里了,我的那个给我儿子用了。”老陶匠说,“我一开始不相信他死了,睡前还好好的……他太重了,我搬不动,用手推,用头顶,用肩扛,我跟他摔了好多次,我才把他装进去。”
“咋不去喊我们?”邬常安听得心酸。
“不想动,我那时候就想死了,哪儿也不想去。”儿子停灵三天,老陶匠滴水未进,最后昏过去被狗舔醒了,他吃了狗含回来的两个鸡蛋,又熬了过来。然后他出门去挖了个坑,打算等换粮的陵户们来了,让他们帮忙抬棺材去埋。然而陵户们一直没进山,他也习惯了跟儿子的棺椁同住。
等换粮的陵户们真进山了,他又舍不得了,也是那时,他生出把房子改为墓室的念头。
“我都跟你们说了,你俩能当做不知道这个事吗?”老陶匠央求,“这会儿晚了,你们明天一早就回去,回去了就把我的事忘了。我想安安静静地走,我半个月没好好睡过觉了,我想睡着睡着就咽气了。要是你们回去跟年芙蕖和胡德成说了,我只能赶在他们过来之前匆匆忙忙拿刀抹脖子。”
“能活着为啥要死?”邬常安看向陶椿,说:“死过的人很高兴能再重活,有的人不想死偏偏死了,就像你儿子,他肯定是不想死的。”
“是啊,他不想死,可他偏偏死了。”老陶匠淌下泪,“死的为啥不是我?”
“我给你留了一碗粉条汤,我端来给你吃。”邬常安站起来,他努力劝解:“你活着嘛,就当是替你儿子活着。”
“不了,还活着做什么?就为了吃饭喝水?不了,吃也吃够了,喝也喝够了。”老陶匠站起身,一年又一年,这山谷他看也看够了。
老陶匠关上门,他站在门后说:“陶椿,谢谢你俩能来送我一程,我把烧陶烧炭要注意的事情都写下来了,我死前会把纸压在门槛下面,你明年带人过来取走。记住了,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年芙蕖和胡德成。”
说罢,脚步声离开了。
老陶匠把缸里剩下的水都用来和泥,陶泥和好,他拿出折叠起来的纸装陶罐里放在门前,随后关上门,他用陶泥在门后砌一堵泥墙。
两只狗趴在大门外守着,等到后半夜,屋里没动静了,它俩这才睡觉。
……
天光大亮时,陶椿跟邬常安把带来的东西又带走,走时唤两只狗,它俩理都不理。
邬常安一直回头看,这趟过来,他什么都没做,也做不了。目睹了一个心死的老人一步步走进墓室,他不吃不喝生生把自己熬死了,不给别人救他的机会。
“下雪了。”陶椿望天。
“我爹死了,我娘不想活了,老陶匠的儿子死了,他也不活了。”邬常安站在山脚遥望风雪里的木屋,他喃喃道:““陶椿”死了,李少安也殉情了,你哪天死了,我会殉情吗?”
“别了,还是你先死吧。”陶椿嫌他晦气。
“那我死了,你会殉情吗?”
“不会。”陶椿瞥他一眼,“你也不会。”
“我会,我为啥不会?”邬常安反问自己,他不够喜欢她吗?
“媳妇,来,你让我亲一下。”他觉得他这次一定能亲下去。
他一句“媳妇”,陶椿身上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拍开他的手,“好好说话。”
“老陶匠能跟他儿子的尸身同住两三个月,你是我媳妇,我不害怕你。”邬常安急于证明自己的真心。
“滚蛋,你又不是我儿子。”陶椿暴打他,她吓唬道:“正经点,老陶匠跟过来了。”
邬常安猛扭头,没看见人,他吓得要跳起来。
“不不不,我不害怕他,他就是当鬼了也不会害人。”他反应过来,“他在哪儿呢?你问问他是不是后悔寻死了。”
“应该没有,绝望的人活不下去,死了怎么会后悔。”陶椿说。
邬常安反应过来,她骗他,哪有什么老陶匠。
“你又吓我!”他生气。
陶椿嘿嘿一笑,她跑了。
邬常安再回望一眼山谷,他大步去追。
“陶椿,不要让她爹娘发觉你不是她。”邬常安大声说,“如果老陶匠的儿子在那一夜死了又活了,他绝对不会寻死。”
“什么我啊她的,你又在胡说八道。”陶椿还是不承认。
“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自己心里明白。”邬常安追上去抓住她的手,他认真地说:“我不晓得她爹娘知道真相会咋想,作为局外人,我替老两口谢你,谢你让他们的女儿还能活着,他们能看见她,而不是去坟前看黄土。如果老两□□得久,他们还能看见她慢慢老去的样子。”
陶
椿停下脚,她看着他,他想的真多。
“哎呀,你别说话,我晓得,我胡说八道嘛。”邬常安哼哼,“走了,雪下大了,我们赶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