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5页)

指导员又看了全连一遍,说:“这样吧,李明强接了刘排长的班儿,就李明强来指挥吧。”

李明强也不推辞,从队伍的最后站起来,一边走,一边朗颂:“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路漫漫,雾蒙蒙,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同志们,就让我们唱这首歌,为我们的老战友祝福,为我们的老战友送行!”

李明强说到这里正好走到队伍的前面,接着领唱:“送战友——,预备——,唱!”

“送战友,踏征程……”全连官兵一齐歌唱,本来就被李明强的朗颂所感染,加上李明强那经过专业训练的指挥,这首歌唱得格外动情,格外悲壮,格外奔放,许多人都流下了眼泪。

连长说:“这首歌,是我当连长以来,全连唱得最好的一次,如果是比赛,肯定能在全团拿第一。刚才,二排长的朗颂,就让我噙了两眼泪,我们战友情深啊!我脾气不好,你们几个要走的同志,平时对不住的,请你们原谅,也请你们有工夫常回来看看,那时,我就不是你们的连长了,咱们是战友,是兄弟。”

连长说着又流泪了。指导员说:“好了,连长和我,全连官兵的心情都很激动。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炊事班已为复员的老兵包好了饺子,大伙回去准备一下,听吹哨开饭。

“就这样吧,散会!”

队伍一下子乱了,“嗡嗡嗡”响起了人们的说话声。李明强拉着刘根柱说:“排长,走,到仓库一趟。”

“小李,你给我留了很大面子。”刘根柱低沉地说。他看到李明强指挥唱歌那专业化的动作,想到自己在那场篮球赛后,对李明强的重重报复行为,感到惭愧。

“你说什么呀?排长。”李明强不解地随口说道。

“你指挥唱歌很专业。”刘根柱诚恳地说。

“嗨,别恭维我了。专业什么?是跟着节拍瞎胡拉的。”李明强满不在乎地说了,又觉得不合适,接着说:“是今天的气氛好。”

“不,你练过。”刘根柱坚定自己的知觉,说:“我要走了,你还要给我留个谜,是不是?”

“不是,排长。我真没练过。”李明强说,“要说练,也就是在戏校待过一段时间。”

“噢——”刘根柱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刘根柱是第一批要走的人,上午十一点半的火车。

李明强带刘根柱来到仓库,指着门后用铁丝打成“井”字型的纸箱说:“排长,走时把这个带上。”

“什么东西?”

刘根柱问。“收信机。”

“什么?”

“收信机,是个新的,你带回去好听听山外的消息。”李明强讲得很艰涩。

“你!”刘根柱的脸憋得通红,青筋暴跳:“你,你知不知道这是装备!”

“知道!”李明强喃喃地说。

“知道?我是怎么教你的!给我放回去!”刘根柱吼道。

“排长——”

“放回去!”刘根柱几乎跳了起来。

“排长,你听我说——”

“说什么?放回去!”刘根柱指着货架喊,唾沫星溅到了李明强的脸上。

李明强用胳膊擦一把脸,奔到货架前,指着上面的收信机说:“排长,你看,你交给我的数目一个不少。”

“这,哪儿来的?”刘根柱充满血丝的眼光不那么锋利了。

李明强说:“我把那三台旧收信机,拆装成了四台,上面查可以充数。要问丢的机件了,我就说拆下修机器了,准能过关。”

“你过个球!”刘根柱恨得照着李明强的胸脯就是一拳,愤愤地说:“这是军队,时刻都有拉动的可能,时刻都要准备打仗!作为团的通信分队,你通信不畅,就会误了大事!你有几个脑袋!”

刘根柱越骂越气,仰着头,指着李明强鼻子喊:“好,好啊,你聪明,你会偷梁换柱,人家查不出你,你拿得安心用得安心吗?你,什么标兵?是军队的蛀虫!蛀虫!你,你赶快,赶快给我放到原位置上去!”

李明强看到刘根柱那几乎疯了的样子,心里既惭愧又委屈。惭愧的是,他没想到刘根柱对军队有这么深的认识,有这么深的感情;委屈的是,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刘根柱,而刘根柱却不领情。看着刘根柱踮着脚尖,指着自己的鼻子骂,李明强突然想起了拿破仑的一句话,那是拿破仑对他的一个将军说的,大意是:“将军,你整整比我高一头啊,倘若在战场上不执行我的命令,我将削去这个不平!”

李明强从四十五度角的方向瞥了刘根柱一眼,不情愿地打开工具箱,拿出钳子,走向那他用铁丝精心打成“井”字的纸箱。

“我来!”刘根柱抢过钳子,七哩八啦,把铁丝剪断几节,“噌噌”几下把纸箱撕了个唏烂,抱起收信机愤愤地放在货架上,对李明强狠狠地说:“把旧机器恢复原样,弄不好,别吃饭!”说完,背着手气哼哼地走了,俨如他代理排长一样。

李明强将四台旧机器恢复成了三台,又把仓库打扫干净,回到宿舍。刘根柱正好吃完饺子,与几个复员的老兵在楼道里嚷:“吃完‘滚蛋饺’,该滚蛋了!”

“谁要是先发了家,可别忘了咱哥们啊!”

“我要是成了万元户,包架飞机去看你!”

刘根柱走到门口,见李明强在屋内坐着,急忙走进去,拍了拍站起来的李明强的后背,深情地说:“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去吃饭吧。刚开始,你们吃的是您河南人最爱吃的面条。”

刘根柱见李明强不动,就猛推了一把,说:“快去,吃饱了给我扛东西!”

刘根柱要扛的东西也就是个大背包和一个大提包,黄挎包里装着洗漱用品和战友们送的一包点心、两小包饼干和几盒香烟,很轻,路上一消灭,回家时背着大背包,提着大提包走几十里山路,没问题。

李明强扛起刘根柱的大背包,虽然个大,但是分量不重,除了刘根柱的被褥外,就是刘根柱这么多年积攒的新旧衣服和胶鞋袜子。

谢国华提起刘根柱的大提包,说:“排长,你装的棉花啊,这么轻!”

刘根柱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他为了工作,跟别人争高下,当班长代理排长几乎把人都得罪完了,没几个人送他东西,他为了撑门面,自己用复员费买了两袋麦乳精,为了把大提包装满,往里边塞了许多海绵。

“啊,啊,你小心点,那是我在山海关造船厂弄到的专利品,发家致富的种子。”刘根柱撒了个弥天大谎。本来,他想也许就李明强会去送他,让李明强背着大背包,自己黄挎包肩上一挎,拎着大提包就走了,没想到谢国华会抢着提那大提包送他。杨成立、马鸣和张栓也不计前嫌地送刘根柱上了大卡车,李明强对谢国华他们四个说:“我代表你们送排长到车站,你们都回去吧,下午自由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