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不是兄妹(第4/5页)

宋绮年这一夜都没睡踏实。

她又做了那个梦,那个自从得知自已的身世后,偶尔会做的梦。

梦里她变回一个幼童,衣衫褴褛,孤零零地在小巷子里徘徊。

天上下着小雨,她蜷缩在路边的屋檐下躲雨,冻得瑟瑟发抖。小水潭里,倒映着女孩脏兮兮的面容。

宋绮年感觉自已又冷又饿,心里充满了彷徨无助。

可她心里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个人一定会来找她的!

所以她不能走。她得留在这里,等那个人回来……

她不能走!

画面一闪,一个男人用力将她擒住。惊恐的她张口在对方的手上重重咬了一口。

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她被男人丢了出去。

宋绮年猛地醒了过来,急促喘气。

天刚微微转亮。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风里水汽浓重,窗纱轻飞。

宋绮年起身走到床边,望见乌云中忽隐忽现的闪电,就像躲躲藏藏的真相。

她再也睡不着。洗漱过后,出门前往傅公馆。

对于宋绮年的突然到访,傅承勖毫不意外。他将宋绮年请到了厨房,给她做了一杯咖啡,自已则在灶前准备起了早饭。

伴随着一声轰鸣,大地震动,屋外的小雨转为暴雨。

傅公馆的厨房只有一排高高的天窗,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玻璃上,如一张水帘把整栋房子罩住,同外界隔绝开来。

“……怎么样?宋小姐?”

宋绮年回过神:“啊?”

即便开着灯,室内光线依旧昏暗。傅承勖的眼眸显得尤其深邃动人。

“你今天有点恍惚。”傅承勖投来关切的目光,“哪里不舒服吗?”

宋绮年摇头:“昨晚没睡好而已。”

“凌晨那阵子确实很闷热,我也醒了一次。”傅承勖往面包片上涂抹着蒜蓉黄油酱,“上海的夏天真闷热,还没到三伏天,已经觉得有点难熬了。”

宋绮年望着男人忙碌的背影,顺口问,“你小时候在哪儿长大的?”

傅承勖将抹好酱的面包片逐一摆放在烤盘上。

“地方可多了。家父经商,一家人随着他辗转了好几个地方。”

答了等于没答。

“对了,宋小姐,我正想给你看看我的成果。”

傅承勖拿出了几张纸片,一张张放在桌上,拼出了大半张图。那些都是宋绮年让众人分别收藏起来的纸片。

“你全弄到了?”宋绮年惊讶。

造物主有时候并不公平。蠢人处处愚钝,可聪明的人,往往又方方面面都出类拔萃。

比如傅承勖,本就才高八斗了,半路出家学偷窃,又能在短短几日就能把功夫练得像模像样。

这不仅得悟性高,还得身心足够协调。俗话管这个叫“老天爷赏饭吃”。

“不全。”傅承勖指着缺了的那一角,“还差最后一张。”

宋绮年笑起来。

她将手一翻,亮出最后一张纸片,再一翻,纸片自她指间消失不见了。

傅承勖的双目里掠过一抹赞叹之光。

“这就是最后一张。”宋绮年道。

藏在她的身上,只等傅承勖来取。

她是师父,她这一关最难过。

傅承勖打量着宋绮年。

她今日穿着藕粉色丝绸衬衫和深蓝色鱼尾裙,戴多层珍珠项链,站在温暖的灯光下,如裹着一层光。

可这身裙子没有口袋,傅承勖根本看不出那纸片藏在何处,又不可能搜身,真有点无从下手之感。

“觉得太难了?”宋绮年挑衅。

“不急,我有一天的时间。”傅承勖莞尔,“倒是宋小姐,不介意的话,过来搭把手?”

宋绮年接过了傅承勖递来的烤盘。

“请把这个放进烤箱里。”傅承勖指点着。

宋绮年打开烤箱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往后仰。

“当心!”傅承勖一把托住了她,“里面已经预热了,当心烫着。”

宽厚的手掌稳稳地扶在后背,男人低沉的话语自耳畔传来。宋绮年忍不住转头望去。

她的发梢扫过傅承勖的脸,四目相接,鼻尖几乎触碰在一起。两道不稳的气息瞬间交融。

紧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将距离拉开。

宋绮年不自在地扯了扯衬衫。就刚才,她后背泛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你一定很少进厨房。”傅承勖从宋绮年手里接过烤盘,放进了烤箱里。

“要没有柳姨,我得饿肚子。”宋绮年老实承认,“女人不会下厨很奇怪吗?”

“人各有所长。妇女解放运动第一步,不就是将女人们从厨房里解脱出来吗?”傅承勖道,“就我而言,我宁愿不擅庖厨的人都离厨房远一点。烹饪也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不容外行亵渎。”

宋绮年莞尔。

她拿起几个圆溜溜的紫皮大李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起来。

傅承勖则唰唰地打起了蛋液。

“你是从小就喜欢烹饪的吗?”宋绮年问。

傅承勖摇头:“我家长辈连茶水都不会让我煮,写字都有个书童给我磨墨。义父却觉得男孩子不能这样教管,于是送我去接受了军事训练。我学着自已生火做饭,就此对烹饪产生了兴趣。顺便说一句,我的烤肉也是一绝。哪天我举办一个露天烤肉派对,让你也尝尝。”

宋绮年摇头:“哪个女人跟了你,都得提心吊胆。”

“我保证我现在做的都是正当生意,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身边的人,还从不拈花惹草。”

“不,是因为怕发胖。”

这下轮到傅承勖笑了。

他把打好的蛋液递给宋绮年:“煎蛋总会吧?”

“当然。”宋绮年端着碗就要朝锅里倒。

傅承勖直咳嗽。

“怎么?”宋绮年困惑。

傅承勖无奈:“大小姐,好歹先倒一点油吧?”

宋绮年恍然大悟,提着油壶往锅里倒油。

“够了!够了!”傅承勖又急忙叫,“再倒下去就不是煎蛋,而是炸蛋了。好,现在可以倒蛋液了——碗放低一点,油才不会溅起来——慢一点!是倒,不是泼……”

宋绮年咬唇直笑。

傅承勖长长叹气,那一股气息再度拂过宋绮年的耳朵和发丝。

耳郭和脸颊先是一阵麻,继而发烫。

蛋液滋滋响声中,一股蛋奶混合的浓香漂浮起来。

“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牛奶和芝土。”傅承勖道,“西方的做法。来,拿着铲子,从边缘轻轻地往里推。”

他就站在宋绮年身后,并没贴着,而是保持了一段礼貌的距离。

可宋绮年始终能感受到男人蓬勃的体温自后方传来,就像一道阳光落在背上,晒得肌肤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