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将计就计(第3/5页)

“还好吗?”

宋绮年转过头,神情怔忡,双目通红。

“他说,他大女儿已经病死了。”

傅承勖沉默片刻,道:“他们这说,只是为了让自已好过一点。不然,天天纠结孩子的下落,人怕是要疯掉的。”

“可是……”宋绮年呢喃,“我总以为,父母会天天都挂念着我,一直盼着我回家。”

可郭仲恺显然已经将长女放下,就像终结了一个案子:当事人已死,不用再去追究。

他们甚至又抱养了一个女儿,将爱寄托在她身上。

那小姑娘叫宝珠。

父母视她如珠似宝,才会给她起这个名字。

那自已的名字叫什么?

宋绮年满脸茫然与落寞,如一只被遗弃了的小动物。

她千里迢迢寻家而来,却发现家里已经没有了自已的位置。

傅承勖心中酸楚难当,握住宋绮年的肩:“我向你保证,绮年,他们绝对从来都没有忘了你。他们绝对在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一丝希望,盼着你有一天会回到他们身边……看着我,绮年——”

他捧起了女子的脸,目光如月色下的温泉。

“他们绝对没有一天不想你。谁能忘了你呢?你人就在我的身边,我都没有哪天不会想着你。”

宋绮年只觉得胸膛里忽地涌出炽热的情感,如山洪般在四肢百骸里肆意流淌。

一股强大又温柔的力量环绕着她,托着她飘零的身躯,陪伴她穿过狂风,渡过激流。

这是一种真切的、被珍爱着的感觉。

宋绮年实在克制不住,伸手搂住傅承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男人的怀抱就是一个小世界,将纷纷扰扰屏蔽在外,供她舔舐伤口,供她抒发情怀。

钢铁般的自制力也都会融化在这个亲昵的动作里。傅承勖脸上的矜持与克制瞬间瓦解,柔情在眼中肆意泛滥。

他将宋绮年用力拥住,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臂弯里那柔软温热的身体亦带给他无限的力量,让他挣破黑暗回归光明,让他披荆斩棘走到今日。

他们都觉得自已从对方那里得到的,远比付出的更多。

日头西斜,小院里凉风习习。

桌子就摆设在院子中间,紫藤架下挂着煤油灯。

饭菜飘香,灯火温馨。席间众人谈笑风生,夹杂着小宝珠清脆稚嫩的童声,愉悦的气氛充盈着这间朴质的小小四合院。

陈教授的酒量是最不好的,却偏偏贪杯,很快就喝得满脸通红,舌头也大了。

“好久没有……这院子,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陈教授一手举杯,一手搭着傅承勖的肩,“我知道那些古董都是你捐的,我都知道!嘘……咱不说!我谁都不告诉!”

在座的诸位都啼笑皆非。

“你是个好样的!”陈教授用力拍着傅承勖的背。

傅承勖刚喝下一口酒,顿时呛咳起来,脸颊泛红。宋绮年忙笑着给他递了一块手帕。

“有勇有谋,心怀侠义,傅承勖,你是个好小伙子!”陈教授指着宋绮年,“你们俩的事,我很赞同!你要好好对宋小姐。”

这下轮到宋绮年闹了个大红脸了。

于主任笑道:“老陈,你瞧人家宋小姐长得像维仪,就真当是自已闺女了。人家有爹妈,哪里还需要你赞同?”

陈教授又指着傅承勖对宋绮年道:“闺女呀,这样的男人,万里挑一,给你碰到了,可千万要抓牢。他要是欺负了你,你来和我说,我……我和老郭给你做主!”

郭仲恺在那头附和也不是,不附和也不是。

宋绮年脆生生道:“您不用替我担心。他不敢欺负我的。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傅承勖一个劲点头:“是!她有办法治我。”

“怕老婆?”陈教授大声叫好,“怕老婆就对了!怕老婆的男人有福气!”

于主任对丈夫道:“你管一管老陈吧。瞧人家傅先生和宋小姐多尴尬。”

郭仲恺便将陈教授扶了起来,带他去解手洗脸。

于主任对宋绮年道:“陈教授常年一个人生活,家里难得像今天这么热闹,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他要是有什么话说得不得体,我替他向你们道个歉。”

宋绮年和傅承勖急忙说不用。

“陈教授怎么总是一个人?”宋绮年问,“他的家人呢?”

于主任无奈道:“他岳母身体不好,他太太常年在娘家照顾老人。他大女儿……打小就养在岳家。二女儿嫁去了广州。小儿子跑得更远,在法国留学……”

说到这里,于主任朝宋绮年递来一抹复杂的目光。

“打第一次见到宋小姐,就觉得你有些眼熟。你穿着这身旗袍,背影和维仪那丫头几乎一个样——维仪就是老陈家的二姑娘。”

要真如此,那难怪陈教授为什么对自已那么亲切慈爱了。他看到自已,思念女儿了。

宋绮年心里更是替陈教授难过。

陈教授已醉得一塌糊涂,今日的聚会就此告一段落。

宋绮年不放心陈教授,傅承勖便把司机留下照看老人,自已开车回去。

夜深人静的胡同里,围墙的那一头偶尔传来狗吠声,头顶的晴空繁星点点。

这一片皇城脚下的破旧民居据说已修建了近百年,见证了好几代帝王,经历过起义军和八国联军的炮火。

在这些斑驳的砖墙里,在这片复杂如网的胡同里,那些浸透其中的岁月的气息,正静静散发着。

郭仲恺夫妇抱着孩子走在前面。

小宝珠奶声奶气地说着什么,引得郭仲恺夫妇笑声不断。

宋绮年望着那一家三口,并不嫉妒或者失落,反而有一种淡淡的空虚。

傅承勖紧握了一下宋绮年的手,发出无声的关怀。

“我没事。”宋绮年轻声道,“我就是觉得……很不真实。郭仲恺对我来说始终是那个很有威严、让我心底发怵的警长,而不是一个慈父。”

“你需要时间。”傅承勖道,“你已经长大成人,和他们又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们需要时间彼此了解和熟悉。”

宋绮年长叹,紧挽住了傅承勖的臂弯。

之后一连两日,北平城里风平浪静。

傅承勖没再去银行,而是带着宋绮年满城玩耍。

他们逛了琉璃厂,又在陈教授的带领下参观了故宫和天坛,还去圆明园的遗址上怀古了一番。

到了晚上,两人又打扮得衣冠楚楚的,去夜总会里跳舞。

宋绮年穿一袭烫金吊带露背红裙,肌肤赛雪,明艳不可方物,给傅承勖招来不少嫉妒的目光。

两人看似将正事抛在了脑后,可私下却一直在紧锣密鼓地为行动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