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6页)

常光耀和马进财站在庙门外。常光耀认真地看着马红英进香。马进财心不在焉,一会儿看看地,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近水,一会儿看看远山,好不容易等到马红英祈祷完,他转身就走,被常光耀一把拉住。回头看,马红英又从香案上取了四支黄香……

马进财站在灵官庙门口,看着对面万丈山壁上的瀑布。那两道相距约三十米的瀑布,犹如两条银白色百米长练,飘挂在半山腰。又像两条白色的巨龙从山的半腰“倏”地一跃而出,扬头摆尾,呼啸着飞身而下,跌在百米以下的石崖上,溅起万千水花,织成一片水雾。瀑布上边是高入云端的两个山头,两山形成一个“V”字形,吞云吐雾。

马进财心不在焉地看着对面的风景,眼睛瞟着马红英烧香。当他看到马红英进完四支黄香,又去取了四支粉香时,一步跨到常光耀那边,拉了一下常光耀,皱着眉头小声说:“真烦人!”

“这算啥,就叫你陪着,还没叫你办啥事儿哩。”常光耀小声回应说。

“是不是改嫁的人必须走的过场啊。”

“屁,她跟人睡觉偷乐时,啥过场也没了。”常光耀笑着说。

“她跟你睡过吗?”

“瞎说啥呀?”常光耀急忙拉了马进财一把说。

“我看你拉着她的手挺黏糊哩。”马进财满不在乎地说。

“唉,想沾点儿腥,晚了。”常光耀叹口气说。

“你是不是想跟她留在山上?”马进财一本正经地问。

“屁,我想留在她身上!”常光耀不屑一顾地说。

“那你跟她黏糊啥哩?”

“我哪是拉她,是想通过她拉王长贵。”

“你要是跟她好了,王长贵不嘣了你,还能跟咱合作?门儿都没有!”马进财说。

“你咋不说我要是跟她好了,她就是咱放在王长贵身边一个暗探哩?”

“走。”马红英烧完香,见两位队长在门外嘀咕着什么,走出庙门沉下脸说出一个“走”字,径直步向台阶。

“哎——,不拜拜白奶奶。”常光耀指着百米远的白奶奶庙说。那庙与灵官庙同样大小,但建筑细腻的白奶奶庙,是人们为了纪念善良的白娘子白素贞而建的。庙里白素贞的塑像,周身洁白如玉,玲珑剔透,灵秀秀端庄美丽,清静静气度不凡。

“是,去烧炷香,求个子。”马进财说。他把白娘子当成送子娘娘了。

“你懂不懂呀你?”马红英瞥了马进财一眼,将披着的斗篷一撩,愤愤地向下走去。常光耀见状,急忙跑过去拉着马红英的手,扶着她的胳膊。马红英看了一眼常光耀,放慢脚步,像个贵妇人似的在随从的搀扶下,一步一个台阶地向下移。

马进财在后边看不下去,“噔噔噔”地跑下台阶,跑向自己的枣红马。

一匹白马在前,两红马随后,带着一个马队又形成了一支利箭向山中射去。穿过石寨门,跃过瀑布,到了小龙池前,山谷豁然开朗。原来,太阳从浮戏山的背后悄悄地爬了上来,跳到山巅上把它的光辉洒向山谷。漫山遍野的黄栌、柿子和椿树一下子红了起来,深红、紫红、鲜红、浅红,相映着,互衬着,像一副红色的地毯,像一滩殷红的鲜血,像一片燃烧的大火,红得耀眼,红得壮观,红得让人心战。

如歌的鸟语被马蹄声惊息了,一群山鸡“咯咯咯”地叫着从路旁飞起,像一架架滑翔机降落在山谷对面的山坡上,摇着美丽身躯倏地钻入林中草丛不见了。马红英望一眼漫山红叶,打马奔跑,她像那些美丽的山鸡一样,怕自己被那殷红的血淹没了,怕自己被那燃烧的火烧毁了,她要奔向她新生活的红地毯。

常光耀见马红英打马奔跑,对马进财说了声:“快!”也拍马追了上去。

马进财冲身后大喊:“快点!”一踹蹬,胯下的枣红马就狂奔起来。

马红英一行来到凤屏寨,王长贵刚刚起床。

王长贵昨天晚上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派去给王雨霖送信的人回来报告,说赵石头不但没有死,还差一点儿把王雨霖给毙了。亲眼看着赵石头没子弹了,被还乡团的马队追着跑,可不知怎么搞的,赵石头又打死了好几个还乡团,把缴获的马串成一串拉上将军寨了。

王长贵听了,心里像吃了个苍蝇,真不是滋味。就那场合,硬没把赵石头打死。赵石头是不是真的打不死?赵石头不死,他抢的三个女人一个也不敢动,还得乖乖地放人家走。不说到嘴的鸽子给飞了,还白白葬送十几个弟兄。这赵石头,咋到关键的时候就没子弹了呢?老子给你那么多子弹,你留一颗也把王雨霖给毙了。咋弄哩(17)?偏偏到打王雨霖的时候没子弹了,是不是阎王爷也不要王雨霖?这王雨霖不死,也不能和马红英厮混了,这吃着的鸭子又飞了。王雨霖心狠手辣,给他戴了绿帽子,他肯定要报复,等他清洗完共产党、八路军,腾出手来肯定要收拾凤屏寨。牛半山也一定意识到了这一点,要不,怎么不让凤屏寨的人下山开会呢?可是,派去给王雨霖送信的人,也没受啥难为呀。是不是王雨霖不知道老子把他的三姨太干了?不对,他知道了也不会难为一个送信的,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况且给他送的情报是准确无误的。这一点王雨霖应该感谢我,要不是他们早有准备,说不定王雨霖的小命真没了。这赵石头也是,你的仨人在我手里,你缴获了枪和马不往我这里送,送给将军寨,你让牛半山卖了还替他数钱呢。赵石头为啥不把枪和马送到凤屏寨呢?是不是他知道我派人给王雨霖送信了?

王长贵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车轱辘的事反复想,一直想到天亮才眯盹(18)儿了一会儿。他做了个梦,梦见他娶了刘红云,那仨女人中最好看的那个,牛半山是主婚人,说是要把最漂亮的奖给他。忽然,牛半山变成了王雨霖,刘红云变成了马红英。王雨霖说他送信有功,成全他和马红英。他激动地和弟兄们喝酒,他举着酒碗冲兄弟们喊:“谁说没人嫁给土匪?乡长的女人还往咱肚子底下钻哩!”

王长贵喊啊笑啊,喊醒了,笑醒了。

“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王长贵在心里默念着这句俗语。虽然一夜没怎么睡觉,但他的精神却出奇得好。憋了一泡尿,那命根贼硬,高高地挺举着。

“尻他娘,有啥不敢动的!他赵石头打死我十几个兄弟,我尻他一个娘们儿有啥了不起?!啥名声?啥义气?他牛半山讲吗?他还偷偷留一个哩!就这一条,他就没有资格教训我。不尻白不尻,赵石头把人一领走,想尻也没有了。”王长贵想到这儿,急匆匆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冲着脸盆长长地撒一泡尿,提上裤子就向门外跑。跑到门外,对卫兵说:“去,把洗脸水倒了,好好把盆涮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