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7/14页)

我们这些防御部队也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所有一线作战的指战员们都是在体力和精神承受能力的极限外坚持着战斗。

虽然日本鬼子的亲密盟友已经将他们抛弃了,美军现在只是出动少量直升机部队提供象征性的战场支援。但从昨天开始,鬼子“菊花”师的步兵们反而开始发动大规模的步兵集团冲锋,很多鬼子都装备战刀预备进行抵近肉搏。

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垂死反扑的野兽,它们已经没有人性。

在刚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我们连续后撤七千米。因为实在是没有人了,我们这些预备队不停地在各个突破口之间奔波着,给我们各被围阵地上已经消耗完弹药的防御部队杀开一条条撤退的血路。

“冲啊!”排长终于下达了命令。

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有协调人员用激光指示仪标识照射着我们前进的方向。雷区标识已经无法用肉眼判断,我们只能在激光照射仪的指引下冲锋才不会跑错方向。

我猛一起身,可靴子却被泥浆牢牢粘住了。

一个嘴啃泥,我结结实实地栽进前面黑糊糊的泥潭之中。

我挣扎着试图尽快站起身来,可发软的手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脸部陷在淤泥里几乎让我快要窒息。

这场战争已经彻底将我的身体拖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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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蠕动着直起上身的时候,战友们已经消失在朦胧的雨幕之中,用步枪当拐杖把身体支撑起来后,我费力地追赶着他们。

黑臭黏稠的泥浆糊了我一脸,腥臭的气味直冲我的脑袋。被这恶心的味道折磨着,我的胃部一阵阵地翻腾,胃酸涌进口腔里。

没有时间抱怨,我拎着泥棍踉跄地追赶着队伍,脚趾吃力地勾着湿滑的靴子。远处的战友们已经冲上半山腰,正在弯腰奋力攀缘着,模糊的身影几乎被这暗淡潮湿的景色所吞噬。

山丘上我军的炮击已经停止,可鬼子却没有进行像样的还击。

借助战友的手我终于登上山丘。战斗其实早就结束了,防守417阵地的鬼子兵在我们发起冲锋的时候都已经被我们的130加给全部报销干净,我们冲上来只是象征性地拿下这个阵地。

无法用报话机通信,我用随身携带的信号枪朝天空中发射了两发红色信号弹,表示我们已经顺利拿下阵地。

前面两侧阵地上还在苦苦支撑的防御部队终于可以脱离战斗朝我们这边撤退下来,他们早已弹尽粮绝多时,能够苦撑到现在实在不易。

借助间或在水洼里爆炸的炮弹闪光,我们看见三三两两撤退过来的战友们。

有伤员,两个浑身泥浆的战士抬着一个伤员踯躅地走过来,伤员身上也同样满是泥浆。

“能帮忙吗?我们实在没有力气了。”

打头上来的一个泥人艰难地咳嗽着说道,他的两条腿在泥浆里不停地哆嗦着,手还死死地托着伤员的双脚。

“老柳,怎么是你!我是卫悲回啊。”

当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后我激动地迎上前去。

老柳显然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我,好半天人都晕晕乎乎地看着我,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是卫悲回!”

我的嗓音都有些哽咽,手指哆嗦着抓紧老柳的胳膊。

老柳褴褛的衣服上滚满黑臭的泥浆,一大块泥浆粘在他的脸颊上;左边肩膀上一个大血口,已经结痂,伤口上同样粘满淤泥;裤腿上已经糊满泥浆,紧紧地贴着腿,已经裂开的靴子可笑地挂在他的脚上。

要不是头上的钢盔和身上挎着的那枝还算干净的步枪,我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的人和老柳联系在一起,甚至无法和一个士兵联系在一起。

“老弟,别开玩笑了?卫悲回?你是人还是鬼啊!”

老柳哆嗦着抓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喃喃说道。

“老卫!郭永,是老卫。黄彪,你醒醒,看看眼前的人是谁!是老卫!他还活着!这小子他妈的还活着!”

老柳也有些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欣喜地大声朝后面的泥人喊道。喊了几句后,这条刚强的汉子居然蹲在地上紧扯着我的双手呜咽起来。

这是场没有尽头的战争,没有人能够知道自己明天的命运会是怎样安排的。所有的战士们都在泥浆和弹雨中忍受着饥饿与疲倦,等待着这场没有尽头的阻击战早点结束,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明天的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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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在战斗中重逢,这种平时极为平常不过的事情放在现在却成为了奢侈而又悲喜的一幕。

后面的郭永看见是我,嘴一咧,扑上来紧紧将我抱住,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他俩抬着的人是黄彪。黄彪受了重伤,需要紧急治疗。

没有时间寒暄,我一把接过老柳的活,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抬着人往前走。

郭永光着一只脚,另外一只脚上的旅游鞋鞋底已经掉了,黝黑破烂的鞋面随着脚的移动拍击着淤泥。

他就这样进行战斗?

轮流替换着,我们几个人一路蹒跚把黄彪抬到医院。

黄彪的小腿动脉被鬼子弹片击穿,老柳他们用三角带临时给黄彪作了战场救护。但因为迟迟撤不下来,黄彪已经失血过多陷入休克。

必须给他紧急输血治疗。

没有血浆了!

黄彪被我们搁在手术台上,可医生无法进行手术。

所有在坑道里遇上的医生护士都这么回答我。我疯狂地找遍整个医院,结果没有。

坑道里满是重伤员,两个护士正在一个角落里忙着给一个中年妇女接生。

“医生!医生!”

我开始在坑道里狂吼起来,双手愤怒地拍打着墙壁。

这纷乱昏暗的医院让我愈发地焦躁起来。

“什么事?”

一个正在给伤员做手术的医生终于抬头应道。

“我是O型血,快给我抽血,我们有重伤员需要输血!”

我继续狂吼着,双手不停地拍打着墙壁。

“小吴,给他验血!”

这个医生耐不住我的吼叫声挥手示意他身边一个护士过来给我验血。

“我是O型血,我是O型血。”

我把手搭在桌子上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我已经有些目眩,耳朵在嗡嗡直叫。

给我验血的这个护士没有因为我浑身的泥浆和刚才无礼的举动而不悦,仍然轻柔地给我作了检查。

“你的血色素好像太低了,同志。再输血恐怕你的身体吃不消。”

吴护士轻柔地向我建议道,她的一双大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脸色如同墙壁上应急灯光般蜡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