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白 第一章(第3/7页)
刑警们仔仔细细搜查作案现场,我和葛守佳逐门挨户问询调查。301室里面出来了一个老太太。老太太说:“家里只有我们老两口,老头瘫痪了四年,不能下床走动。”
跟着老太太进了她家卧室,她的老伴儿,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躺着床上,眼巴巴地看着我们。
“他动弹不了,吃喝拉撒都是我伺候。”老太太说话的语气很平淡。
“你有几个孩子?”我问。
“两个儿子,一个在俄罗斯做买卖,一个在海拉尔倒腾皮货。”老太太答。
我问:“刚才下楼看热闹的那个小伙子,是你家啥亲戚?”
老太太愣了一下:“你是说刚才?”
“嗯。”
“刚才我家没有人出去啊,再说了,我是外省迁来到,在雪城一个亲戚都没有。”
那根绷紧的神经,弹了一下,挽成一个死结,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上。我真该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头号嫌疑人,就这样在我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
吉大顺开的车已经出城,进入收费站,车上的气氛紧张起来,四个人谁都不说话了。他们心里明白,警方一旦反应过来,打电话给出城的各个关卡要道,他们将插翅难逃。邓立钢一只手塞进挎包里,眼睛看着窗口里的收费员,身体绷直了,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女收费员从窗子里伸出一只手,手里拿着发票:“三十。”
吉大顺递给她三十块钱,接过来发票。栏杆抬起来放行。车子稳稳地开过了收费站。邓立钢身子往后一仰,靠在车座上,他把塞进包里的手拿出来,包里装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他笑了,从后视镜里看了石毕一眼说:“那个警察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反应过来了,等把追捕的任务布置下去,黄瓜菜已经凉了。我两眼冒火,胸口滚烫,跟住户要了两块冰塞进嘴里降温。
浴室的墙上留有两枚指纹,是两个男性的。其它有用的线索没有找到。我不死心,重新打开衣柜门,一格一格地细查,依旧一无所获。我死死地盯着那个大衣柜,眼珠子挖不出来就用手,我扶住大衣柜,用力挪动它。紧挨着大衣柜的书柜晃动了一下,一个小东西掉进夹缝里。捡起来看,是一个驾驶证。驶证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个电话号码。驾驶证的主人叫石毕,二十八岁,一副知识分子模样。
邓立钢再三勒令身边的人,销毁一切能查出他们身份的证件。石毕实在舍不得辛苦考来的驾照,悄悄留了下来,每到一处,就偷偷摸摸地藏起来,撤离的时候再拿出来带走。这样的举动他重复了很多次,从来没失过手,这一次逃离得太仓皇,他没有机会进屋取走。给重案组留下了一条重要线索。
房主是一个中年女人,瘦得像被风干了的腊肉。她说:“这套房子租出去了,一个月一千五百块钱。租期三个月,眼下还没有到期。”问到租房手续,她说,租户只给留下了李建峰这个名字和身份证号码,没有身份证复印件。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彭兆林问。
女房主说:“一米八冒头,浓眉大眼,挺壮实,咱们雪城口音。”
“跟他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他说,自己住。”
身份证号码所在地,是雪城远郊。通过户籍查询,找到李建峰的电话号码。我拨通了电话。李建峰态度很差,上来就问:“你是谁?”
我说:“我是公安局的。”
他开口就骂:“滚你妈X远远的,你拿公安局的吓唬谁?”
我说:“我是警察!”
他骂:“警察多你妈X啥了?”
我火了,放下电话,开车直奔远郊。
四十岁的李建峰,穿着一件破秋衣,在屋门口挥着斧头劈柴。见有车停在他家院子前,直起腰看。我推门进了院子,亮出证件给李建峰看。
我说:“我就是那个警察,我开车过来听你骂。”
李建峰立刻怂了,连声讨饶。他说:“屁股后面一堆讨债的,日子过的不顺畅,以为又遇到了电话诈骗。心里恨得不行,就顺着电话线骂过去了。”
我问他:“你的身份证在身上吗?”
“丢了,丢了好几年了。”
我没有再跟他啰嗦,找村委会主任和负责这一带的片警问询,经过深入细致的调查工作,确认这个李建峰不具备作案时间,排除了他的嫌疑。
案发现场有两副女性内脏,我们迅速查辖区的咖啡屋,酒店,旅店,足疗,网吧,是否有失踪的女性。消息很快反馈回来,雪城绿岛大酒店,有三个女性失踪。一个叫刘欣源,一个叫黄莺,一个姓宋。三个人都没有身份证,也不知道家在何方。
我带人赶到绿岛大酒店,在监控里查到刘欣源、黄莺和宋姓女子视频画面。三个人有说有笑,从酒店的大厅里走了出去。定格拍照,刘欣源身材丰满,宋姓女子长发齐腰。那个叫黄莺的女孩,个子不高,左手腕上戴着一个镶着红玛瑙的银镯子。
酒店保安反映,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几次来酒店找过宋小姐。视频监控拍到了他的侧面图像,他就是在碧水家园楼梯上,跟我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
我把视频照片打印出来揣在身上。两枚指纹中一枚经查,跟一个叫邓立钢的指纹,高度重合。五年前,他因打架伤人,在派出所留下过案底。看照片认出来,他就是我心中的那个死结。房主仔细辨认过照片后,也认定,他就是那个租房的李建峰。
驾驶证里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是一个叫刘亮的男人接的。他是刘欣源的父亲,在济北市一家工厂的保卫科工作。三天前他接到女儿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哭嚎,说被打缩骨了,快寄钱救她。刘亮不敢报案,疯了一样四处筹钱,三天里寄过去七万。接到我的电话后,他连夜乘火车往雪城赶,没买到坐票,站了整整一宿。
我把现场遗留的衣物和首饰给他看,刘亮不能肯定其中有女儿的。我跟他说,要做DNA鉴定,“这是干啥?”他问。
我说:“确认死者跟亲属的关系。”
刘亮像迎头挨了一闷棍,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他两手死死按着椅子扶手,声音颤抖着问:“我闺女没了?”
“要确定是不是她,必须做亲子鉴定。”我说。
“我的闺女我认识。”刘亮挣扎着把话说出了口。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把尸体没了,只有内脏的话说出口。
刘亮像是安慰自己,他自言自语道:“我心里有数,不是新源,百分之百不是!”
在绿岛大酒店的工作的两个女孩子,来到公安局证物处,辨认碧水家园碎尸现场的遗物。一个女孩子认出来黄莺的衣物和首饰,她说:“我俩住一个宿舍,她的东西我认识。”跟刘欣源住一个宿舍的女孩子,确认了刘欣源的衣物。宋姓女子跟谁都不熟,没人知道哪件东西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