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得不到的自由(第3/5页)
晃动的白衫在她的视野中渐渐变得模糊一片,同今夜明亮的月光融为一体。
“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想活着获得自由,实在是有些难的。”丁渺的声音是那样平和,仿佛在开导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不过死了就不同了。这世上最公平之事就是死亡,想获得永久自由与平静的唯一归宿也只有死亡。你看不透这些,我帮你便是。”
重物落水的声响在黑漆漆的湖岸边断断续续地响起,当中夹杂着阵阵怪异的口哨声,好似有水鬼在夜啼。
壬小寒将那女子身体的最后一部分丢入湖中,有些迟缓地望向那被他搅乱的湖水。
鱼线已断,如半截蛛丝一般在水面上晃着,不知是被那执竿者拉断的,还是被方才那阵“夜风”吹断的。
十四岁之后,便没有他三日内掌握不了的刀法,没有他单手驾驭不了的刀剑。唯独这杀人的火候他掌握不好,每次都将现场弄得一片狼藉。
壬小寒垂下头去,用那磨得有些秃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扣着自己的指甲。
“小寒不是有意要吓跑先生的鱼……”
“无妨。听闻这璃心湖里本就没有什么鱼。”丁渺将鱼线与鱼竿收起,随后望向那湖面上蔓延开来的深色血迹,“今夜除了那几位,可还遇见过旁的人?”
壬小寒伸出短粗的五根手指,一边掰手指计算着,一边低声默念。
“青刀,红衣服的,穿黑甲的,还有他身后那一群零零碎碎之人……应当没有旁人了。”
丁渺闻言,一时沉默。
若慈衣针方才没有提及川流院,今夜或许便止于此了。
但如果那个人已经跟来了九皋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他了解那个人,就像那个人也了解他一样。他今夜在璃心湖畔搅动泥沙,那人却藏在暗处蛰伏不动,若非另有要事缠身,便是早已看破他暗度陈仓的计划,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九皋城中。
“梁世安可有信报传来?”
壬小寒摇摇头。
“还没有。不过他之前说过,一旦踏入九皋,联系就不方便了。先生莫着急,兴许明日便能有消息了。”
丁渺眉尖轻挑,心下那点推测越发笃定。他想了想,轻声吩咐道。
“我们要加快动作了。明日你亲自跑一趟城里。进城的时候从城门走,仔细留意我先前交待你的事情。城中最后那批货,也正好借此机会一起运出来。”
圆脸刀客抠指甲的动作一顿,显然并不喜欢这份突如其来的差事。
“先生说好要带我登岛的,怎地说话不算话?”
“若带你一同登岛,便要去见庄主。你喜欢见庄主吗?”
壬小寒不说话了,脖子连同肩膀一起塌了下去,连带着头上那顶短笠也跟着滑了下来。
丁渺伸出手,将那顶短笠扶正。
“我们离终点不远了,所以才要更加小心,不可栽了跟头,你说是不是?”
圆脸刀客依旧不说话,兀自生着闷气。
丁渺不急不恼,三两下便将那短笠下的麻绳系了个扣、调短了些。
“你的糖吃完了,进城去可以自己买些。”
壬小寒终于抬起头来,眼睛亮得吓人,显然被说服了。
“先生说要小心,那便小心些。”他边说边转头望向那已恢复平静的湖面,声音中多了些烦恼,“先生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有整个山庄供先生驱使,还是令人不放心。”
“不过都是从前埋下的种子罢了,雨点一落下,它们便迫不及待地要钻出来了。但它们本就埋伏在地里,各有各的私心,无法紧密团结在一起,不仅不能危及你我,反倒可以从中利用。”
丁渺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目光定在对方脸上。
圆脸刀客这才意识到什么,抬手摸了摸鼻下,低头一看果然见了一手血。
“你中毒了。”
壬小寒呆愣片刻,随即后知后觉从地上捡起那根细长的毒针来。
丁渺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只莹白色的瓷瓶递了过去。
“两粒。”
壬小寒接过瓷瓶倒出两粒放入口中,砸吧两下嘴后突然开口道。
“小寒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先生。”
“说。”
“土是什么味道的?”
空气中有片刻的安静。许久,白衫男子的声音才响起。
“不怎么好的味道。”
壬小寒面上仍有几分疑惑,一边擦着鼻血、一边喃喃自语道。
“既然味道不好,为何还要跟在旁人身后、争着抢着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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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辛儿按约定来到码头旁那处船屋的时候,小小船屋正冒着柴火烟气。
夜已深,那船屋中的老夫妻却仍前后忙碌着。
新鲜捞上来的虾子过一遍滚水,粉粉嫩嫩地盛在碗里,再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细面,是这九皋一带水上人家们最丰盛的晚膳了。
姜辛儿在远处徘徊了片刻,才确定自己隔着烟气望见的人影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许秋迟盘坐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宽大的袖袍撸起,随后又觉得仍是有些拖沓碍事,便干脆将那外袍脱去,只穿一身中衣坐在那里。他将面前支着的简陋杌凳当作小桌,整个人埋头在那缺了口的海碗中,同二两细面“搏斗”着。
姜辛儿下意识环顾四周,确定周围并无熟人,这才走上前去。
吃面的男子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嘴角还沾着几粒葱花。
“辛儿来了?这边坐。”
姜辛儿面色有些难看,显然并不想上前坐下,原地憋了一会才闷声道。
“少爷不是今晚包了那花船上最贵的席面,怎还会饿成这副模样?”
许秋迟将那最后一根面条吸进嘴里,摇头叹气道。
“莫要提了。我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便教人给拎走了。”
姜辛儿眼神一动。
“可是督护来寻了?”
“我那好兄长当真同我有仇。除了灌了我一壶茶和一肚子气之外,便是连颗花生米也不肯赏给我呢。”
许秋迟说罢,对那在灶头前忙碌的船家招了招手。
船家应和一声,又手脚麻利地端上两只碗来,杌凳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
一份虾子,一份细面。同他吃的倒是一样。
许秋迟将那虾子中的姜片一一挑去,又起身去添了两勺醋、一勺辣子放入那面碗中,最后才拿起筷子递给她。
“快些吃吧,这面得趁热吃。”
醋两勺,辣子一勺。
这是她吃面的习惯。
而她虽得了姜这个姓,却从来都不食姜的。
寻常人家都是做奴才的要记得主子的喜好,可到了他这里全都反了过来。而她日日同他在一起,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