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急着说永远(第2/3页)

只是她面前的少年比旁人更敏锐些,察言观色的功力无人能及,只从她稍显急促的指尖便已经探到她的情绪。

“我无药可救了吗?”

秦九叶顿了顿,随即露出做生意时的招牌笑容来。

“你还是担心自己的银钱够不够诊金吧。我可是果然居的秦掌柜,没点手艺你早就死在洗竹山那山沟沟里了。”

他又沉默了好一阵,随即低声问道。

“你先前说喜欢我,还作数吗?”

秦九叶愣了愣,一时间没说话。

她突然意识到,他应当已经隐约觉察到了什么,而他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他怕自己会因这身“病”而遭她嫌弃惧怕。

这个问题看似有些矫情,但若设身处地想一想也不难理解。因病痛折磨而渐渐陌路的至亲骨肉她也不是没见过,她不知道自己如果不是医者身份,此刻会不会生出些动摇之心来,她只能以眼下这个“秦九叶”的所知所感来推断。

她一点也不嫌弃他,也不惧怕他。

她没有举着刀剑与人拼命的经历,但她斗过的恶疾、战过的瘟疫也是两只手数不过来的。

算他走了大运,遇上个她这样喜欢剑走偏锋又有点执拗的郎中。

想罢,女子伸出小指勾住了他左手、像小孩子那样晃了晃。

“当然作数。你若不放心,我和你拉钩便是。”

李樵终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几乎让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他像是吃了荒野里有毒的菌子,流血的伤口都不再疼痛,一心只沉迷在她构建的幻境中无法自拔。

这种感觉太美好了,比那晴风散加倍地令人精神焕发、加倍地令人上瘾,一朝失去也会令人加倍地痛苦。

心底的甜蜜变了滋味,他蓦地开口问道。

“阿姊会永远喜欢我吗?”

秦九叶沉默片刻,随即如实答道。

“我不知道。”她顿了顿,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是喜欢你的。”

少年面上难掩失望。但他只垂头片刻,便再次抬起头来。

“没关系,我可以永远喜欢阿姊。”

先前他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就已经喜欢她了。

此刻他连永远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就急着说永远了。

秦九叶只觉得荒唐得想笑,但想笑之余又觉得心底某处酸酸的。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对她说出“永远”二字,就算是秦三友,也不肯这样对她说。

因为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明明知道有些东西不存在,可说得次数多了,就会不由自主地当真,而越是当真,无法实现的那一刻就会越痛苦。

她收回手、拿起桌上散着的炭笔,一边在自己开方子的麻纸上飞快写着药方,一边淡淡开口道。

“不要随意提起永远两个字,更不要轻易许诺。否则旁人当了真,日后是要找你麻烦的。”

少年似乎仍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归于沉寂。

炭笔沙沙声停止,秦九叶将方子折好递到他手中,最后叮嘱道。

“我让金宝带了些药过来,这方子上的东西你应当都认得,我这几日若是顾不上,你便自己去取,拿不准的直接来问我。不要过金宝的手,更不要让他知道细节。晴风散的解药我这两日重新配过后再给你,其间不要自己乱吃东西,吃坏了我可不管。”

不论是晴风散还是秘方,都凶险非常,金宝福薄命薄,本不该卷入这些事,偏是个爱打听、管闲事的性子,最好的处置就是什么都别让他知道。

女子的用心不难明白,李樵点点头,将方子贴身收好。

“等下。”秦九叶突然出声,脸上有些许不满,似乎是忍了许久,现在终于有些不吐不快,“我发现你胆子越发大了,方才竟敢连名带姓地唤我。”

“不然呢?”少年脸上毫无半点悔改之意,依旧是那副无辜的样子,“眼下大家都知道了我的身份,难不成我还要叫你阿姊吗?”

秦九叶闻言一时语塞。

他说得似乎也没错,他们之间最后这层伪装如今也不复存在了,又何必在这一声称呼上白费苦工、粉饰太平呢?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别扭。特别是当他直呼她名字的时候,她心底的某个地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一颤。那滋味她甚少体会,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他衣裳还有些松松垮垮,秦九叶的视线在对方那敞了一条缝的衣襟处一扫而过,微微泛红的脸连忙板了起来。

“你年纪比我小,叫一声阿姊也不算吃亏。”

谁知对方似乎就在等她这一句,闻言当即反驳道。

“他唤你秦姑娘,你唤他三郎,我却只能叫你阿姊。怎么不算是吃亏?”

那日她情急之下呼唤邱陵、希望对方保持理智,本意是为了救眼前这少年,眼下倒好,竟被当做把柄了。

秦九叶那股子不服瞬间涌了上来。

“我还付你工钱呢,你见哪家帮工敢连名带姓地喊自家掌柜?总之,果然居的规矩不能废。你若执意如此,便不要在果然居待着了。反正咱们先前约定的三月工期也到了,不如放你去另寻出路,省得日后传了出去,说我果然居埋没人才。”

她说罢、摆摆手,一副不想再多纠缠的样子,竟抬脚便向外迈去。

他慌了,当下疾行两步挡在她面前。

“你去哪?”

她抬眼瞪着他。

“邱陵喝醉了,我不放心,去看看他,你还要拦我不成?”

他垂下头去。

他不止要拦她,他还要去讯问那许秋迟,为何早不相认、晚不相认,偏偏要在此时相认。

相认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喝酒。

他要去砍了那邱陵的手,让他再不能借着酒劲抱着那女子诉衷肠。

握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半晌过后,他才低声开口道。

“你别去,我去。我去帮他打点水。”

李樵说罢,绕过面前女子向院中走去。

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远,便听身后一阵笑声。

他终于有些回过神来,猛地转过头来,女子却已恢复了方才的严肃面容。

他眯起眼来。

“你骗我?”

她理直气壮得很。

“怎么?只许你将我耍得团团转,不许我这个做掌柜的反将一军?”

他理亏,只得草草偃旗息鼓。

又过了一会,许是见他仍杵在那没有动静,秦九叶这才轻叹一声道。

“还不回去睡觉?”

他微微别过脸去。

“睡不着。”

莫说入睡,一想到今晚种种,他就气得坐都坐不下,恨不能抄起青芜刀再与那稽天剑对上一百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