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开不了口(第2/3页)

许秋迟面上的笑淡了些,风将他宽大衣袍吹起,又在两人之间穿过。

“小叶子为何这般看我?莫不是还在为先前错认的事耿耿于怀?”

秦九叶终于开口,面上却全无笑意。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二少爷当初为何要给我苏家问诊的请柬?”

锦衣少爷的动作一停,随即一脸认真地说道。

“自然是不想你错过赚银子的大好机会。”

秦九叶面色更沉,再次开口时声音中仿佛能结出冰碴来。

“我再问明白些。既然你早已看到那竹筒里的东西,自然一早便知道此事凶险。你去苏家,不是因为苏家与邱家结亲,而是因为你那时已经察觉秘方一事的端倪。既然你知道我便是当初救过你的人,为何还要给我苏家请柬、拉我下这滩浑水?”

喜欢算命的杜老狗告诉过她:人的一生中会经历很多转折点,这些转折点能够改变人的一生,需得小心应对。

她那时觉得这说法不过命理套路,直到今日黑月后人的身份相继显露,她才恍然想起,她现如今的一切“苦厄”都始于那张请柬。

如果当初没有收到去苏府问诊的请柬,她便不会被卷入康仁寿一案,不会被困听风堂、为了脱离困境而屡屡涉险,不会意外在这九皋城里发现一种怪病,不会为了得知所谓秘方的真相苦苦求索,不会因此越走越远、深陷泥潭、进退两难……

“就是因为知道你是当初救我的人,所以我才要给你苏家的请柬。”许秋迟笑了笑,但他的笑前所未有的勉强,像是有些委屈、又像是有些无奈,“因为知道是你,所以相信你的能力,相信能破苏家迷局的人只有你,能救我父亲的人也只有你。”

原来做个有能耐的郎中这么倒霉,好事轮不到你,麻烦事倒是第一个想起你。

秦九叶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肺腑之间,快要将她整个人憋死,许久才有些失控地怒斥道。

“我救你一命,你却要拉我入刀山火海,这是什么道理?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许秋迟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声音好似从嗓子眼深处挤出来一般。

“我看秦掌柜不屈不挠、挑灯奋战的样子,分明也很乐在其中。你若真想趋利避害,其间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离开这一局,又怎会同我们一起耽搁到现在?说到底,你是自己入局的,怪不得旁人。”

这话乍听之下不无道理,但秦九叶不是乍信之人,心中早已将一切看透。

“我自己入局和旁人引我入局是两回事,二少爷混淆视听、颠倒黑白的工夫当真了得。我选择留下的前提是我已身在局中,而你引我入局却是为私心。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能将算计旁人说成是旁人自作自受,你行事可以卑鄙,但做人不能无耻。”

“我从未自诩同兄长一般宽宏仁厚,我就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我那亲生父亲也一早便看透了我,所以才宁可拖着病体等我那离家的兄长归来,也从想过未将这守城事宜同我提起分毫。即便我为邱家做尽了一切,他仍是如此。不仅他是如此,所有人也都是如此!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人都是如此,情绪上了头,什么狠话都说得出,唯独真心开不了口。

但秦九叶还是第一次见吵上了头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的,论到吃苦和委屈,她这个倒霉村姑还没卖上惨,对方这吃穿不愁的少爷倒是先叫起来了,这股气她咽不下,可下一刻,她余光扫过对方那因情绪起伏而掀起的袖口,那股气又堵在了嗓子眼。

那双手细皮嫩肉,可手腕往上的皮肤上遍布抓挠掐捏的痕迹,还有深深浅浅的齿印,有几处还渗着血痕,显然是最近才添的。

邱陵不让她去问诊的言辞此刻又在她脑海中响起,对方消失的这几日究竟去了何处也不难猜到了,秦九叶那些尖锐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许是她沉默的有些久,许秋迟当即留意到她的视线,飞快放下宽大的袖口,沉默片刻后低声开口道。

“谁教你当初那日下山救了我,谁教我们隔了这么多年又相遇了。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吧。”

秦九叶已经有些气不动了,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疲惫。

“什么孽缘拖了十几年也该结束了吧?”

“今日是我欠你的,时候到了,我自会还上这笔债。”

许秋迟低声说完那一句,秦九叶已经转身离开。

她不觉得这笔债能算清楚,但她信老天爷对此自有定论。

女子瘦小的身影向着船坞外而去,河边已望不见那少年的身影,但她仍在徘徊。朦胧的晨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末尾消散在风中,像是失了墨的浅淡一笔。

“看来她对于和你的重逢并不觉得有多欣喜。”

邱陵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许秋迟没有回头,整个人已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兄长先前同咱们的秦掌柜谈得也不是很愉快啊。”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似是在感叹、又似是在调侃,“小叶子为人看似老实能忍,实则眼睛里最容不得沙子。你我二人对她都曾有过利用,她看了出来,没有当下发难、拂袖而去,已是对你我的宽容了。”

邱陵身形一顿,少见地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再多说什么,而是将先前那只竹筒递还给对方。

“你倒是挑了个好时候,偏偏要在今日这样人多的时候将东西拿出来,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许秋迟没有看那竹筒,只定定看着眼前的人。

“兄长莫不是以为,我与那滕狐串通一气,是一早便知道他会找上门来,所以才将这样东西带在身上、公之于众吧?”

对方虽是在质问他,但语气莫名带了几分自家人才有的熟稔,又似乎有几分委屈,让人听了便会不由自主地心软。

但他面前的人显然熟知他的套路,并不会被他牵着走。

“你若心中没有旁的想法,便不会直到今日才将东西拿出来。”

“若它当真能成为什么扭转乾坤的证据,当年便会被呈给天子,父亲又何故只是藏起?”许秋迟勾了勾嘴角,声音中最后一丝情绪也散去,“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在何种情况下发现这样东西的?父亲知道后又为何没有阻止?毕竟他将当年的事藏得那样深,就算你我问起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眼下兄长与我都已站在同一条路前,难道不该开诚布公、将先前未能说尽的话好好道尽吗?”

许秋迟的质问没有等来一个答案。那或许是因为,邱陵的心中早有答案。

父亲病重、无力支撑,远在军中的他鞭长莫及,身为邱家留守九皋的唯一后人,他那“不学无术”的弟弟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撑起邱府。而在不知不觉间,邱家守护九皋的重担早已转移到了那向来以纨绔示人的二少爷肩上,只是他并不喜欢这一切,而这一切本该由他这个兄长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