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躲雨(第2/3页)

说不恼火是假的,苏姑娘深知打蛇打七寸,往日看着温温柔柔的,一张嘴可不简单,盈时胸腔里的火烧的几乎要沸腾起来。

可是比恼火更深的是失望。

盈时甚至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对什么失望。

隐隐的,她觉得自己的许多想法好似一下子又破碎了。

原先她还隐隐自豪着自己的聪慧,觉得今日闹得这番梁直挨了罚必会收敛一段时日,府上老夫人想必早晚瞒不住,日后二人见面的机会只怕也少了。

也不知二人是如何勾搭上的,总之见的少了情分想必就淡了。

萧琼玉这个孩子若是能生下来最好,盈时觉得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到,至少后续如何她已是问心无愧。

可如今呢——盈时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她做的一切其实都没有用。

她以为她可能挽救了一个前世没来过的生命,叫二嫂这辈子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她以为萧琼玉一定是开心的。

可她遗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这般的婚姻,有了孩子当真是一件好事么?

前世萧琼玉后来知晓痴心错付的真相后,当真还期盼着孩子?

也许自己真的做错了,她不该自以为比萧琼玉多活一世,见多了负心汉,就高高在上以自己的想法去插手帮助旁人的人生。

盈时叹息了一声,竟不知为何有些感动起面前的这位苏姑娘来。

可不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她露出了一点恶毒的笑容,也不留情面的互相伤害起来:“那这般我要祝你同二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现下梁家还没个一子半女,你要是肚皮争气说不准明年就能进梁府来。你跟二爷既然这般相爱,怎么好日日离别?在一处府里同住日后叫我也唤你一句小嫂嫂才是正礼。”

梁府这个臭泥潭多几个烂人搅和近来,也挺好的不是么?

苏姑娘宁静的面容一点点龟裂,她以一种微微尖利的眸光紧紧盯着盈时,如同毒蛇一般。

盈时见她这般知晓她必然是不甘心为妾的。

也是,谁还能没点追求。只是这好端端的书香门第家的女儿,偏偏盯在旁人丈夫身上,也真是够下贱。

盈时再没说旁的重话,只淡淡命人将带来的礼物送下,便起身打道回府。

一路上她都想的失神,忽地看明了许多道理。

情爱上深受其害的永远都只是女子。

为何呢?

因为男人们无论如何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他们并不会付出自己太多的情感,所以情感根本伤害不得他们分毫。

梁冀是这般,梁直也是这般。

同妻子青梅竹马的同时,并不影响梁直有自己的第二份第三份感情。他们或许还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借口,总能对一切的败坏行径心安理得。

重来一世,自己总觉得被困在如何也逃不出的囹圄里。

可如今盈时才忽然间被点醒过来,困住自己的从来都不是旁的,而是自己的这颗被世俗束缚的心。

是她太将条条框框当回事了,心地柔软的人,总归是要比没心没肺的人吃更多的亏。

想要活得开心一点其实也不难,将自己的良心踩在脚底下,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就好了。

反正她前世已经足够对得起梁府了,替死人守了六年的寡。

这辈子,她如何做也不欠梁家的。

……

……

回程的路上,车声辘辘。

车外忽地滴滴答答落起雨来。

夏末的雨水总是来的急,时常快的像老天被捅出了个篓子,顷刻间电闪雷鸣,晴空万里的苍穹遍布乌云。

这般雷鸣电闪没人敢在外行路,车夫连忙将马车赶去了最近一处避雨亭外停下,不一会儿,滂沱大雨接踵而至。

天色随着乌云笼罩渐渐透黑,天际泛着淡淡暗红,风摇雨影,四处竹帘都被雨水摇晃轻动。

饶是盈时一路被香姚护着严实,四面八方的风雨依旧叫她发丝间凝上一条条细密朦胧的水珠。

盈时提着湿润的裙摆踏入避雨亭,上回染了雨水发烧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她不敢再有半点糊弄,一入内连忙将衣袖卷上手臂臂弯处,拿着干净的帕子擦拭凝在肌肤上的水汽。

盈时平素惯穿素雅清淡的颜色,便是昨日老夫人寿辰上也只是一身水绿衣裙,今日却是罕见的穿的一身水红襦裙,搭上天水碧浅纱披帛,梳的是垂髫分绡髻,戴上两朵珠花,两边红绳绑着一缕乌发。

浸透了雨水后的衣裙裙摆手袖处颜色深了许多,胭脂一般醒目刺眼的红,衬托得裸露在外的那截白花花的细藕一般的玉臂,暗室中生出盈润光泽。

盈时听见身后石屏后的声响,她才后知后觉,转身迈去石屏后,却见后头石桌后一站一立着一对主仆,二人衣襟鬓角上点点湿润,想来也是染了雨才进来避雨的。

那人腰间一条玉带钩,宽阔的肩膀,山峦一般冷俊的容颜,清冷的眼眸。

有时候就是这般,越怕见到谁,越是来了谁。

盈时也不知自己与他究竟是哪儿来的缘分,这处根本就不是官道附近,自己为了早些回府特意绕着清净小路穿梭,一路客栈商肆旌旗迎风飘扬,哪儿不能避雨啊?竟也能这里偶遇梁昀。

早晨她还哭哭啼啼的一副悔恨模样,骗的他终于肯松口放自己一回,而如今竟然如此风光的招摇过市一点不见悲伤知错的模样……

若是梁昀问起来自己怎么来了此处,不是叫自己回去思错么?自己该如何回答?

盈时想着想着,恰时一阵风卷着雨水吹近来,她迎面被吹了个正着,冰凉的风雨扑来她面上,叫盈时控制不住的鼻头一酸,一连‘阿秋’了两声。

盈时连忙举着手捂着自己的鼻子。

梁昀微微偏过头去,朝她指了指自己身里侧的石凳。

盈时立即明白过来,那处藏在里头,想来吹不来风雨。

她提着裙摆依着梁昀身侧缓缓坐进去。

梁昀往日外出时章平总会给他准备另一身干净衣裳,为的便是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今日却是派上了用场。

章平得了梁昀的吩咐将衣袍给盈时送过去,盈时娇滴滴的乌瞳像是一对黑玛瑙,她粉白的手指接过对她而言十分宽大的衣裳,有些羞意:“我当真能……能穿兄长衣裳?”

梁昀说:“你若想又染了病,自然可以不穿。”

盈时眨眨眼,她自然不会客气,她还想活得无病无痛呢。客套一番便从善如流的接过,连忙将男子外袍套在自己身上。

只是这般一穿上去,倒是惹人笑话了,盈时身量小,肩头更是瘦,如今套着男人藏青色的大氅,活像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