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3页)
允霜点头,说未闻异样。
谢澜安望着院里栽种的黄栌,树下已积了不少飘落的红叶。她不需要刻意与谁交好,也没有挟制小儿弄权的打算,把心思放在宫闱裙带上,是阉党行径,无利于国朝。
迈出门槛时,恰有一枚红叶从伞前飘转而下,谢澜安抬手一接,正落在她掌心。
谢澜安低头看了一会儿。
登车回到府里,天也霁晴,谢澜安才过影壁,山伯快步迎过来笑道:“娘子快看谁回来了!”
谢澜安眸光微亮。
随即她便见一道文雅流秀的身影绕出影壁,含笑走到她面前。
“含灵。”
“乐山?”谢澜安着实愣了一下。
她有些讶然地看着文良玉,“你何时回来的,上次的书信上怎么没提?”
文良玉肩上的包袱还没摘,带着些风尘气。他挠了挠头,又是笑又是觑着她,轻声细语地说:
“其实还有件事瞒了你,你可别生气——我已经考中了东平的郡试,这次回京也是要参加大考的。”
东平文氏因琴痴文良玉一人而兴,却也不入二流世家之列。
谢澜安闻言动了下眉梢。
她耳目广布,却不至于监督朋友,这可真有些出乎她意料。
半晌,谢澜安笑哼一声:“你瞒得紧啊。”
“你知道的,我痴心琴道,于经世文章差了一层,如果提前告诉你却考不上,就太丢脸了。”文良玉莞尔,“好在最后挂着榜尾中了。含灵倡议的新法,我当然要以身襄盛举。”
说完文良玉话风一转,“我才听说了胤郎君去灵璧的事,含灵,胤郎君真是好本事,又考举人,又能上阵杀敌。他快回来了吧?”
谢澜安想起了胤奚最初和文良玉同住幽篁馆的情形,那时的胤奚与她说一句话、借一本书、泡一杯茶,都要惶然守礼。
谢澜安唇边露出一点笑,既然小郎君能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成长得允文允武,她对他的能力便没有半点怀疑。
“嗯,快了。”
在屋里打卦的百里归月身披夹棉褂子,看着小榻上的三枚铜钱,轻轻松开了眉心。
上坎下乾,需卦。
以刚逢险,待变出锋,中上,吉。
看来五日后的三甲之争,她这位对手必能归位了。
有朋自远方回,晚上厨房备了一桌菜,谢澜安与文良玉二人对酌。
初更时酒过肴尽,玄白忽然来到膳厅外,“主子!回来了!”
谢澜安罢箸抬头,面色如故。
只心中想,这回应是他了吧。
可她等了等,并无人进府。这就不对了,若是胤奚,这会儿不猴急地奔进来才怪。
玄白卖关子地嘿了声:“要不主子……您移步至府门?”
他脸上并无沉重之色,谢澜安目光微动,忽便笑了,容色在灯下生出艳丽,“什么人的大驾,还要我亲自去迎?”
虽这样说,她还是没犹豫地起身,往外走去。文良玉已饮得醺醺然,心生好奇,一道跟了出去。
隔壁谢策也隐约听见府外有马蹄声响,派了詹事出去查看。
月牙如钩,阀阅上的红绢灯笼正自高悬。
谢澜安斗篷都没披一件,下了阶,借着清冷的灯晕望着门外那个骑在马上的人,见他身姿清谡,袍下挂刀,一身眼睛明亮如星,不是胤奚又是谁?
威风啊,打了一场仗,见人都不下马了。
谢澜安欲气先笑,负着手才欲开口,胤奚忽然下马,三两步跑到谢澜安面前,冲她璨齿一笑。
而后,他二话不说便抱起谢澜安,送上马背。他自己随后跃到谢澜安身后,环臂牢牢护着她,扯缰驰出巷子,高声对府门前看呆的一众人道:
“灵璧大捷!我借女郎出门赏月,请转告大郎君放心!”
文良玉瞪大眼睛,以为自己酒醉未醒。
玄白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亏他日日帮胤奚算着归期,一回来就把他主子拐跑了算怎么回事!还是大半夜的,赏什么,赏月牙吗?
他下意识就要和允霜跟上,主君与人再亲密,做侍卫的也不可能让主子单独出门。
但涉及家主的私事,外男不如女卫,池得宝与同壇等几人已经驾马缀护过去了。
夜风从耳侧掠过,谢澜安从没见过如此恣肆的胤奚,她在马上颠了一会儿才回神。
“胤衰奴,你胆子肥了!”
从背后贴上来的是胤奚坚毅滚烫的胸膛,多少个日夜未见,他在谢澜安的发顶深深嗅了一口,声音低颤:“女郎,我好想你。
制服褚豹带来的成就感仍在胤奚血液里激荡,男人便是这样,无论表面多么云淡风轻,以武力确立掌控感的过程,永远让他们着迷。
在回来的路上,胤奚便想这样抱着女郎尽情跑马,让女郎的眼耳鼻舌身只属于他,他的色声香味触也都给女郎。
胤奚问:“睡得好么?”
谢澜安的眉鬓被夜风吹柔,减了三分英气,在朦朦的月下平添妩色,嗯了声。
她问:“受伤没有?”
胤奚照谢澜安鬓边亲了一口,一股又乖又坏的劲儿:“不知道,兴许伤了,女郎回去帮我好好找一找,亲自给我抹药。”
情肠一时诉不尽,所幸胤奚还记得正章,与谢澜安说起褚豹拦路之事。“……我卸了褚豹一条膀子,五花大绑捆回了京,现押在骁骑营,明日一早便移交廷尉。”
谢澜安听罢来龙去脉,笑意敛了些,“青州那档子事还没了结,廷尉正愁没法审人,这头蠢豹就送上门来了。”
“要杀他,一刀的事。”胤奚腰间的禁军牌子没摘,一路畅行无阻,夜色遮住了不相干的注目,马过长乐桥,又过小长干里,他唇间的热气呵在谢澜安耳朵边,让她背脊有些酥麻。
谢澜安隐秘地缩了下肩,胤奚不知为何便笑了一声。“不过现在杀了豹崽子,大司马必大闹金陵,会影响女郎筹划的策试。待大试落定,从老的身上入手,北府不见得就是铁板一块。”
在谢澜安看不见的地方,笑着的胤奚眼里掺进一丝狠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谢澜安听着那隐隐低冷的语气,踏实地往后一靠,道:“青州战中,褚盘表现不俗,他作风不似褚啸崖,与父兄也并不和睦。你想在他身上打主意……怎么要出城?”
胤奚的神色软下来,笼着温软的女郎怎么样也闻不够,哝声说:“女郎知我。”
他一气儿策马驰向城西,远离城坊的喧嚣,来到记忆中景致清幽的一片山坡。
他从前生计艰难时,经常来这伐薪汲水,晴夜时,能看到山底清涧映着月色,宛如一条小巧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