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Sonia “对不起。”
他怎么才来呢。
她很害怕。
真的很害怕。
她用很低的声音,责怪他,或者说,祈求,低得他快以为是幻听,她呢喃后一直静默,只有逐渐均匀的呼吸证明她是主动抱着他的胳膊,依靠在怀中。
全心全意地依靠,不带任何一丝杂质。
陈祉没能拿开的手一动不动,僵直了,也给她这样靠着,他们身处室温永远保持最适宜的二十二度,可她的额头,手臂,小腿都冒着冷汗,心境仿若坠入自我编织的噩梦,挣扎不已,难以挣脱。
“别走。”南嘉把人抱着,脑袋缩入温暖坚实的胸膛,不敢一个人独处,否则脑海里回荡的,全是过去最寒冷的时候,她在盘根错节的松树林间迷了路,暖袋和鹿皮靴无法维持人正常的体温,她快失去行走的力气,寒风刺入骨血,再也开不出玫瑰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问她什么时候学会的低头。
是这个时候。
以最虔诚之心向上天祈祷。
她甚至不奢望自己能活着回到港岛,只希望不要葬于他乡,她的父亲和母亲都在国内等着她,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时间太少,她还没来得及孝敬他们就走了,希望九泉之下能够再享天伦之乐。
一颗滚热的泪珠落下,覆在陈祉的手背上,昏暗中,蓝灰色月光折下,晶莹剔透地凝聚。
看到她比小白还要弓着腰,身子完全蜷缩在一块儿,叫着冷,汗意直冒,他掌心抚过她的额头,一带全是泪意,陈祉喉骨间微动,视线一瞬不瞬锁着闭着眼睛的静谧面孔。
她从前没哭过吧,或者说以前哭的时候没人哄过她,习惯向隅而泣,所以连流泪也这么安静,一点声儿都没有。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且直观地看她,没有欲念,只是单纯地看,从头至尾,其实早就注意到她身子骨比从前要脆弱清瘦,连无名指都小了一些,所以和任何一枚钻戒都不太相匹配。
明晰的锁骨线条,深得能窝一池水养金鱼,姣好的天鹅颈修长皙白,虎口能掐得过来,腰际怎么可以瘦成这样,哪怕离开寒冷的西伯利亚回英国调理两年,再回港岛养两个月,也瘦得盈盈一握。
腰腹间纹着的是那只蝶是蓝色的,下面龙飞凤舞一行小字,Morpho cypris,塞浦路斯蓝蝶,翅膀飘然叠动,活灵活现的生机勃勃,着色却很深沉单调,深黑和佛头青蓝。
细看,那不仅仅是一只蝶,不同于周边雪嫩的肌肤,蝴蝶翅膀的位置,是一道随年岁淡化的疤痕,很深,像是被什么利器戳进去过。
她身上有哪里是完好无损的吗,跳舞落伤的足尖,腿,做过粗活的手,覆着不该有的薄茧,还有这只试图遮挡伤口的小蓝蝶。
再算上这些年内心的煎熬,和,情伤呢。
这两年她越不过去的雪山,亦会横在他们两人之间。
陈祉腾出一只手轻轻覆上,视线抬起,没有再看下去,第一次感受到,夜的沉重,能够压得人窒息,他指骨关节在用力,似要将怀里的人嵌入骨血中,又没有做任何吵醒她的事情,那股收回去的力,扩大心间的空阒,她的噩梦没有停歇,只不过通过转移的方式,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自己,也于他。
……
平常的清晨。
南嘉没有异样,起床洗漱,意外地在餐厅撞见陈祉。
舞团搬迁后,她起的时间比较迟,他平日里早早离开,像是只需要完成夫妻义务,每次睡完就走,从不在早晨示人。
女佣给盛了一碗白肺杏仁汤,她嫌腥,只抿一勺,目不转睛看他。
陈祉左耳里塞个黑色蓝牙耳机,要么听财经新闻报道,要么听秘书汇报公事,注意力不在她这里,她打量得更肆无忌惮,看见他没有系紧的袖口露出一截冷白色手腕,上面挂着浅淡的划痕。
她没问,他已经察觉到,若无其事戴好袖扣,“看什么。”
“你手腕怎么那么多抓痕。”她往常不会问这么多的。
似乎察觉到和她有关系。
“嗯,上次你抓的。”陈祉附和,“你非要我停下来,我不停你就抓我,比野猫还狠,后背都被你抓出血了。”
“……你闭嘴。”她哑火。
每次用餐周边都围着这么多女佣,他怎么说起这些事跟没事人一样。
女佣们都是经过严格培训的,不会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有Vera这个级别的管家才会袒露对小夫妻的真实情感。
“抓了还不让说。”陈祉拔掉耳机。
以为他要来和她理论,她干脆不看他,只低头瞄了眼自己的指甲,是有些长,但未必抓得有些狠,印象里她好像只抓过他的肩膀和后腰,胳膊会抓出这么多痕迹吗。
抓就抓了,他第一次弄她又撑又疼,挨两下怎么了。
“周嘉礼。”陈祉说,“你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吗。”
“昨晚什么。”她抬眸,“我做噩梦了,我知道。”
“然后呢,你抱住我。”
她没有异常,说明知道,只是不想提。
抱住他又如何,两人该做的都做了。
看她没反应。
陈祉重复:“你抱住了我。”
“不能抱吗。”她坦然,“你还有什么男德要守吗。”
不是都已经搞过了,搞什么坚贞呢。
“你抱住了,然后说了一些梦话。”陈祉语气加重,“你别装不知道。”
“我说什么了?”
南嘉的语气太理直气壮。
就算他告诉她,她也是可以不认的。
反正没有录音。
她说,他怎么才来。
还说,别走。
不是情话胜过情话,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表露出怯弱和浓浓的依赖。
陈祉:“你让我别走——”
南嘉静默,瞳孔倒映着几个字,你在胡说八道。
陈祉预料到实话会被否认,干脆真的胡说八道,开摆,“问我怎么才来,说你需要我,没我不能活。”
“我说了这些?”
“不止。”他说,“还对我告白,要不离不弃,要和我生两个仔。”
“……”她要是说这些她是狗好吧。
她做的梦是有多离谱才会说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话。
“你能不能说点可信度高的。”南嘉,“再荒诞的梦也得讲究事实依据,人不可能梦到自己没看到的情景,也不会梦到不符合常理规矩的事情。”
“谁知道。”陈祉好整以暇扣好了袖扣,掩盖上面的伤痕,“万一你真的是早就觊觎我,玩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