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祭(二)(第2/2页)

两个孩子被发现时,像被破布娃娃一般,随意塞在偶像后面。两个孩子身下的位置结了冰。许锦之当时判断,现场被水清洗过。只是,凶手到底是在清洗两个孩子的呕吐物还是血,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这座破庙供的偶像,不是神佛,而是一尊邪神。

许锦之问过附近的村民,大家都说这座庙在前朝时就已经存在了,似乎是供奉了一尊大力神。只要诚心诚意供上吃食,就能获得无穷的力气。有人为了打架能赢,有了为了锄地比别人快,都会来供上一供。后来,有人说,生病了只要供奉家人的血,就能身强体健。大唐信奉佛教,别的教派渐渐式微。满大唐,只有供奉佛祖、菩萨的寺庙香火鼎盛,其余的地儿,都逐渐废弃,更不必说一座需要供奉人血的邪庙。

大家当时猜测,是不是有人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便杀了两个孩子,取人血,还显示自己的诚意。可是,将周翠莲、李二牛的直系亲属调查了个遍,并没有找到身患重病之人。

可能凶手知晓邪庙的传说,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他以为取血供奉即可,却不想还要是亲人的血。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条线索。至少,大家都觉得,凶手杀人取血的动机,应当跟这座邪庙的传说有关。

昨儿,现场人太多,大理寺征用的不良人们为了拦住附近的百姓,说理加上恐吓,费了好一番功夫。许锦之被这些人吵得头疼,于是今儿一早,自己骑马出城上山,再探现场,确实又发现一些线索。

邪庙偶像的底部有一条密道,触发密道开关的按钮,是由《九章算术注》中的割圆术为基础理论设计的。普通百姓识字的都不多,更何况懂得这样高深算术的。所以,许锦之断定,凶手绝对不属于普通百姓阶层。

另外,密道窄而陡,另一头通向山下的村子。密道里发现大量人血、少量人的毛发、一些祭祀用的祭器,以及一件血衣、一双皮靴和一把柄纹精致的匕首。这些东西佐证了许锦之的判断——凶手绝非普通人,否则哪里买得起皮靴。

随从随风脱下外袍,将现场发现的证据,全部包在里头,背在背上,一路带回大理寺。

许锦之看向大门外,随风系完他的马后,应当已经背着这团证据去找仵作孔本全了。仵作虽也属大理寺官吏,但平时不用点卯。找他,就得去他家里。

“诶——”许锦之紧皱眉头,一路走到自己平时办案的屋子,一边拿帕子沾了草木灰,擦脚下的泥泞,一边想案子。

这个案子,疑点颇多。

原本以为,若是找出些新的证据,能加速破案。现在看来,又增加了新的疑问而已。

比如,凶手将人带至密道,在密道里杀人放血,却又将尸体抛在了庙里,所求为何?既然密道隐秘,寻常人又出入不得,难道不是将尸体放在密道里更安全吗?

许锦之一旦思索起案情来,就顾不上吃喝与歇息,如此,竟坐到晚上。

随风回到大理寺,将孔本全对那包证物的看法一一说了出来。

发现的人的毛发,发质卷曲,不似中原人的头发。其发梢枯黄,说明此人长期生活的环境不好。

血衣、皮靴和匕首,均做工不俗。从血衣的大小及靴子的长短做大致判断,此人身量六尺余,是个身姿伟仪的男子。匕首的握柄以白银实心浇铸,一条刻画的蟒蛇栩栩如生,盘旋其上。

至于那些祭器,均为表面腐朽斑驳的青铜器,看上去有了年代,像是从哪儿的古墓挖出来的一样。许锦之细细看了青铜器上的铜锈,判断是殷商时期的物件儿。

“生活得不好,却能落得如此珍贵的宝物,还有这些价值不菲的衣物、鞋子......难道凶手是个盗墓贼?这些东西全是偷来的?”随风觉得自己很聪明。

“郎君,我听说很多盗墓贼都习得祖传的本领,会算术也不奇怪吧。”随风看向自家郎君,沾沾自喜的小表情,颇为想要得到认可的样子。

许锦之却看了他一眼,朝他泼冷水道:“可是这衣物、靴子都是本朝式样,这作何解释?”

随风挠挠头,并解释不出个所以然。

许锦之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给他听:“如果这些东西全是凶手的,那么凶手应该是一个少时过过富贵日子,但后来家道中落的人。因为家道中落,吃了不少苦头,期间还得了病。贫病交加,他的内心一定很煎熬,一定很想早日康复,去振兴家族,意外之下得知这座古庙的传说,于是铤而走险......”

随风疯狂点头,觉得自家郎君这番推断,比自己的,靠谱很多。

“对了郎君,刚进门时,遇上老夫人身边的秋雨,说是家里小厨房给您做了你最爱吃的鲈鱼鱼脍。这天气,新鲜鲈鱼可不易得,叫您早日回去呢。”随风想起什么,突然道。

许锦之一听“秋雨”的名字,想到什么,不禁皱了皱眉头,不客气地回道:“你去告诉秋雨,案子急,我不回去了,叫母亲多吃点。”

“诶......”随风无奈,但看到自家郎君一副坚决的表情,只得摇摇头,应下了,“我这就去。”

“等等——”

“郎君还有事?”

“让曹录事拟一份告示出来,在各坊间张贴,提醒老百姓需看紧自家孩童,尤其是五至十岁年龄段的。”

“是。”

随风离开后,许锦之取纸笔,将已得线索挨个儿记录在纸上,随后看着这些线索,陷入沉思。

如此,便是一夜。

“哐哐——”一阵敲窗声,扰乱许锦之的清梦。

抬头一瞧,是大理寺的主簿张屏。

因为匆忙,他原本的口吃就更加严重,“许,许少卿,又,又有案子了,还,还是童,童男童女。”

许锦之一听,立刻起身往外走。

昨儿清理干净的靴子,顿时又脏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