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负心(八)
晚上,李渭崖站在一处青漆涂饰的三层木楼前,读着匾额上的字“醉月楼”,脸色阴沉。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李渭崖语气羞恼,扭头就想走。
谁知,从大门内窜出两个打扮得比年轻娘子们还精致的男子,一人一只胳膊,直接架住李渭崖。
“这位郎君,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吗?”男子的声音听上去娇滴滴的。
“就是,看样子是第一次来吧,已经宵禁了,您不进来,可是要被金吾卫抓去打屁股的哦。”另一名男子还虚捏了一把李渭崖的屁股。
李渭崖下意识就欲抬脚,踹开这两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但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冲动,他只是稍稍用了些力,推开这俩人,并警告他们不许再靠近。
俩男子被李渭崖的气势吓住,转而去拉拢许锦之。
许锦之却灵敏地避开二人的手,冷声道:“前头带路,给咱们先上一壶好酒,再来几盘时兴的菜。”
“好咧,两位郎君里面请。”两名男子笑开了花。
这外头不起眼,却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
红灯照明,有如白昼。梁柱上绫罗交织,角落里点着香,闻着便令人心醉。台上,有男子扮作女子,随着音律的韵动,妖娆起舞。台下,客人们搂着小倌儿们,喝酒取乐。
许锦之看向二楼,精巧的竹窗被撑起一小道,刚好能够遮住厢房内的场景,又能令里头的人透过这条道,看到下面的表演。
“楼上还有空着的厢房吗?”许锦之问。
“有有有,二位跟我来。”引他们进来的男子笑得更开心,因为这两位一看就是有钱人,谁拉进来的客,谁就有分账,介绍去二楼,分账就更多。
二楼总共十个厢房,九间都满了,只剩下靠楼梯口的一间空着。
“吵是有些吵了,这一碟果子是送给您二位的。”男子将一盘颜色亮丽的茶果子摆上桌,笑得十分讨喜。
“这会儿吵不要紧,晚上睡的房间可要安静。另外,找个你们店里最年长的小倌儿来陪我们。”许锦之吩咐道。
男子笑容一僵,不确信地问了一遍:“最,最年长?”
一般客人都喜欢新鲜货,这位客人的品味也太独特了。
男子想了想,自作聪明地笑道:“看不出来啊,您是喜欢熟手对吧?我这就给您找去,包您满意。”
许锦之皮笑肉不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那您呢?”男子有些惧怕李渭崖,但还是问了一嘴。
“我就不用了。”李渭崖脸色还是要吃人一般。
“好咧,二位只点一个,那确实要熟手。”男子一语双关地来了这么一句,随后掀帘出去。
许锦之听了这话,连假笑也装不出来了。
“看不出来啊,您喜欢熟手。”李渭崖模仿男子的语气,嘲讽道:“与其如此,刚刚在外面,你装什么清白?”
许锦之也不生气,压低声音解释道:“年长的,说明时间待得久,知道的事情多。若是点两个,怕他们互相忌惮,不肯说实话。”
李渭崖心知他来查案,听到他这么一解释,当即明白了他的意图,便低头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一身水墨衣的男子入内,此人名点墨,生得白皙貌美,据说不光伺候人的功夫了得,还擅诗书,通音律。这才二十多了,还能在一众鲜嫩的小倌儿里,位置不倒。
“二位郎君,先尝尝咱们这儿的‘梨花醉’吧。”点墨跪在地上,为许锦之和李渭崖斟酒。
许锦之也不想与他多话,将鱼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低声道:“大理寺查案。”
点墨一愣,随即态度恭敬了不少,“不知两位贵人是查什么案子?”
“凌疏的案子,戏台子上作弄戏,随后暴毙的那个,应该听说过吧?他以前在你们这儿待过吗?”许锦之问。
“这样骇人的案子,自然是客人们提起过,只是,咱们这儿都不用真名,来来去去的人又多,恕小人真的不清楚这些。”点墨低垂着眼睑,不卑不亢地回道。
“你在这儿待的时间最久,你会不清楚?我看,你就是在敷衍我们。”李渭崖抿了一口酒,将杯子往案上一掷,里头的酒水顿时洒了出来。
点墨却丝毫没有惊慌或是恐惧的神色,只拿了帕子,将案头擦干净。
“刚刚,你们这儿的人提过一嘴,说你身上有些绝技,是旁人没有的。好些达官贵人都领教过你的绝技,是吗?”许锦之忽地转移了话题。
点墨顿时活泛了起来,将身子依偎过去,吐气如兰道:“那是,郎君也想领教一番吗?”
李渭崖看着眼前一幕,不知为什么,喉咙发痒,直接就咳嗽出了声。
对面二人看了看他,又都转过头去。
许锦之微微一笑,声音也愈发暧昧了起来,“那......领教你绝技的这些贵人中,有没有一位天生长短腿的,又喜爱养画眉鸟儿的?”
点墨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顿时躲闪开来。
许锦之内心直发笑,李渭崖在刑狱审讯方面的技能终是薄弱,还需再历练。点墨这样的人,见惯了达官贵人,自然不是靠恐吓、逼问,就吓得直接交代一切的普通老百姓。这种时候,只有打断他的思路,出其不意地将他一军,才能看出他的真实反应。
“贵人,这......”
“看来是有了。”许锦之打断他的话,直盯着他的眼睛问:“是谁?”
这时候再说没有,反而落了下乘,点墨倒也没那么傻,他半是真诚地回道:“贵人,咱们店里的客人太多,我就算是记得有这么号人物,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呀。贵人您也知道,来这儿找乐子的,有几个肯暴露自己身份呢?”
“你这话有理,若只是来瞧个新鲜的,记不清也正常。若是常客,你们怎么会不留心着点儿?就算不指着对方能赎你们回去养着,至少也想着从对方身上多捞些什么,好让自己后半生有个依靠。”许锦之说着,摸向自己的荷包。
不过,李渭崖却先他一步,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丢到案上,并说道:“把该说的说了,这块玉就给你了。”
许锦之唇角弯了一弯,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点墨还在犹豫,李渭崖一把按住他贪婪的手,“这块玉抵得上你两三年的辛苦钱,灯下也不算黑,你可看仔细了。你要是不说,或是胡说,我这就把你押回大理寺,你什么时候肯说,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回来。”
许锦之再看了李渭崖一眼,心道:没想到这人学起狐假虎威的本事,也是这样快。
点墨一根一根地掰开李渭崖的手指,将羊脂玉迅速藏在了袖子内,随后压低了声音道:“贵人们别说是我说的呐,我这整日伺候人的日子也快熬到头了,真不想祸从口出,以后落得一个凄惨下场。那人是吏部崔侍郎的庶子崔进,因为生来身体有残缺,所以崔侍郎对外都不提这个儿子,大家自然知道得就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