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陵州之行

不多会儿到了山寨大门,两人骑在马上等着喽啰开门,却听到有个嘶哑难听、奄奄一息的声音一直喊:“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目光扫过去,叶云岫缓缓抬起头,扭头瞥了谢让一眼,黑眼睛里盛着促狭的笑意,这不会就是他昨晚“遗漏”的事情吧?

谢让这下子想起来了。

山寨大门旁树上绑着的那个,可不就是不幸被他忘掉的赵七吗。

这么一算,已经绑了两天两夜了吧,他还吩咐了不许给他吃饭喝水……

可这会儿,谢让正有些心浮气躁,哪有心情理会这么个货色,面无表情收回目光,一抖缰绳出了山寨大门。

走出一段,终究是本性使然,谢让勒马迟疑了一下,赵七的恶行自不用说了,好歹给他个痛快。可是要让他亲口下令杀死一个人……谢让十九岁的年华中,毕竟还是人生头一遭。他一句话,便要了结一个人的性命了,这种感觉并不美好。

“那个赵七,你回头处置一下吧。”谢让回头交代送行的俞虎。

“是。”俞虎颔首问道,“大当家要如何处置他?”

谢让下意识地看看叶云岫,叶云岫却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连个眼色都没给他。

旁边一个小头目或许是想讨好新大王,也或许跟赵七原本就有私仇,恨声说道:“这厮干了多少坏事,尤其冒犯了寨主和大当家,毒打谋害大当家,叫我说,也别管他,就把他绑在这里不吃不喝慢慢地熬死,尸首就吊在这儿示众,也好震慑山寨众人。”

谢让面色丝毫未变,心中却不禁有些不适之感,他算是领教到这些山匪的凶恶歹毒了,果然这山匪窝不比寻常之处。毕竟在他看来,罪大恶极莫过一死,却也不必就这么绑在这里慢慢虐杀吧……

谢让顿了顿,平淡的语气说道:“倒也不必如此,山寨还有许多妇孺,不要吓到了人。就按山寨原先的规矩吧,二当家作主处置了算了。”

至于怎么处置……他反正是不再管了。谢让交代完,便叫俞虎和几个送行的头目都回去,他和叶云岫带着两个随从策马下山。

一行人在天黑前赶到陵州,找了家客栈住下。晚饭后谢让叫来张顺嘱咐几句,张顺便匆匆出了客栈,隐入夜色之中。

出门在外,又有两个随从跟着,谢让和叶云岫住的一间房,谢让免不了又打了地铺。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操作,新婚数月,两人住在谢宅的时候都是同居一室,只是因为白天的事情,这一晚谢让莫名有些睡不着。

曾经他设想的人生,闲云野鹤,寄情山水,独自逍遥,游历天下……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样子的,娶了妻、成了家,居然还落草为寇当了山大王……

谢让悠悠一叹。

床上的叶云岫却睡得香甜,谢让不禁有点羡慕她了,小姑娘怎就这么随遇而安,似乎万事万物都不放在她心上,不论到了哪里,吃得香睡得足,除了关心一日三餐,睡不足还要闹起床气。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不曾见她伤春悲秋过。他一直自以为自己活得清醒,如今却觉着,眼前这女子活得才是真豁达。

早晨叶云岫醒来,讶然发现谢让居然还没起,依旧躺在床前的地铺上。平常他可都是早早就起来了,从来不赖床。小姑娘好奇地趴在床边,问他:“你最近是不是都没睡好?”

“?”谢让侧头。

叶云岫有点同情他了。他这阵子可够倒霉的,在山寨被绑了一宿二日,接连又打了两三天的地铺,肯定没睡好,加上刚被人揍了一顿……叶云岫嘻嘻笑道:“谢让,你去照照镜子,你脸上的青紫还没退掉呢,眼圈也有点黑。”

原本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这都影响形象了!

“……”谢让把脑袋转回去平躺,懒洋洋伸了个懒腰。

居然不理她,这人怎么了?叶云岫鼓着小脸:“谢让……”

“叫夫君!”谢让翻身坐起来,眼睛乜着叶云岫嗔道:“这是在外面,不能喊我名字。你记住了,私底下就罢了,便是平日里在山寨,当着外人你也不能冲我直呼名姓。”

叶云岫撇嘴,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古人为何这么多繁琐无用的讲究!

“这不是没有外人在吗。”叶云岫道。

“中午我要带你去吃大鹅。”谢让起身穿上外袍,弯腰收起地上的被子,一边手指隔空点点她,“我们要去要见个人,到时候你可别叫错了。”

“谁?”

“去了就知道了。”谢让把被子放到床上,看着她笑,哄人的语气道,“起来吧,天这就不早了,我们还得上一趟街呢。”

起床收拾洗漱,出门前谢让拿了一个帷帽给她。叶云岫接过那顶斗笠一样的帽子戴上,帷帽垂着长长的白色轻纱,一直垂到她胸口以下,遮住了面容和身材。

叶云岫好奇地摆弄一下白纱,问道:“为什么要戴这个东西?”

“城中人多,太阳又晒,你戴着比较好。”谢让道。

叶云岫掀开白纱,乌黑澄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撇笑。

谢让不禁面色一尬,顿了顿讪笑道:“你还是戴着吧,我担心遇到那样不长眼的登徒子惹了你,你总不能当街砍人吧。”

叶云岫撇撇嘴:“可是你说带我去吃早饭,我戴着这东西怎么吃饭?”

“吃饭的时候掀上去就是了。”谢让动手把帷帽前面的轻纱往后边撩起,整理了一下,笑道,“不会耽误了你吃饭的。”

叶云岫勉为其难,还是听话地戴上了。

早饭品尝了陵州城小有名气的鸡汁馄饨,还吃了炸香油果子,刚炸出来的香油果子老大一根,蘸着豆浆吃,咬上去蓬松酥脆,满口香甜,吃得叶云岫心满意足。

饭后谢让便带着叶云岫,姿态随意地进了一家成衣铺。谢让和叶云岫衣着虽然普通,却气质不俗,店老板不敢怠慢,殷勤笑着迎上来,谢让也不多话,略过一楼便宜些的,带着叶云岫径直上了二楼。

谢让给叶云岫挑了一件月白素绫的裙子,霞粉提花罗衫子,一看就是值钱的好料子,又叫店家帮着多挑了几件日常穿的衣裙和小物件,谢让自己也挑了一件月白圆领的素罗单袍。

“有银子了,就是不一样啊。”出了成衣店的门,叶云岫揶揄地看他笑。

谢让无奈道:“你缺换季的衣服,我又不会给你做;二来么,这世道最不缺衣冠取人,出门在外总得有件像样的衣裳,回头我们是要去馔玉楼见四婶,那种势利的去处,你穿的寒酸,店小二都是鼻孔里看人的。”

原来他是要去见范氏。叶云岫追问道:“你到陵州来,就是特意来见你四叔四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