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4/5页)

清平察言观色,笑了笑,问了一句:“谢老爷,何为天命?”

他往下说道:“顺天而行则生,逆天而行则悖。”(注)

“恕贫道直言,潜龙在渊,能一跃而上者,方能化作金龙。如若不然,和水蛇又有何区别。”

皇帝闻言不禁动容。

过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璟儿命定的应当是那位天命福女,如今却因为身上这桩不合适的婚约,有违了天命,才会让他百般不顺,削弱他的福祉。

想通这一点后,皇帝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清平心知肚明,自己说了这么多,皇帝其实只信了五六分,这也没办法,三皇子跳得太快了,根本没给他足够糊弄,不对,是取信皇帝的机会。

他琢磨着应该再说些什么时,皇帝突然开口了,问道:“真人可曾见过顾大姑娘。”

见过。清平含笑颔首。

“她的命格如何? ”

倒霉透了,天煞孤星的命。清平忍不住在心里说着,只不过这是一年前见到她时候,他刚刚在进三清殿前,也曾到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的,似乎出现了一线生机。

这种命格,理该注定孤苦一世,谁亲近她谁倒霉的,怎么会出现生机呢?

指定是自己学艺不精。

清平心里吐槽着,摇了摇头。

本来是想含糊过去的,见皇帝并不想含糊,只能说道:“天煞孤星。”

不止如此——

“和她亲近之人,命格都会被她影响,用句俗话说,会变得倒霉,越是亲近,越是如此。”

说到一半,清平忽然注意到皇帝停下了脚步,他抬眼看了过去,这一眼就看到皇帝正盯着坠在后头的那位公子忱,眼神有点阴侧侧的。

过了一会儿,皇帝像是发现了自己有些失态,他轻咳了两声,招手把谢应忱叫了过来,说道:“你难得出来一趟,不用一直陪着我了,自己去逛逛,这太清观的景致相当不错。”

仿佛刚刚看他,只是为了叫他说话。

“是。”谢应忱含笑道,“侄儿听闻太清观的字碑林堪称一绝。 ”

“去吧,别吹了冷风。”皇帝体贴地打发了他。

谢应忱退到一旁,恭送皇帝离开后,就出了三清殿。

阳光落在身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谢应忱顿觉松快了不少。

一个小道童主动迎了上来,说道:“谢公子,这边请。”

谢应忱点头:“劳烦了。”

小道童带着他们穿过小径,渐渐的,香客越来越少,没走多久就到了一大片墨绿色的竹林,远远的,可以隐约看到竹林里有一座圆亭靠水而立。

这里不是字碑林,而是竹林。

小道童不往前走了,拱手道:“谢公子,顾大姑娘就在前头的观水亭,竹林今日不会有外人进来,您尽管放心。”

谢应忱道了谢。太清观的观主是他父亲的知交,当年他病重,也是观主拼尽一生医术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

秦沉跟在他后头,往圆亭的方向走去,小小声地说道:“老怀,顾大姑娘说,今天肯定能见着,又让她说中了。”

谢应忱这趟出来,只带了秦沉和怀景之二人。

怀景之的年岁比秦沉稍长些,容貌平平,不止是平平,是丢到人群里,一错眼都会找不见的那种。

怀景之不答反问:“你在外头时看到了什么?”

秦沉就把三皇子脚滑掉下池塘的整个过程说了,没加一点揣测。

怀景之平静地说道:“不是脚滑,是他自己跳的。”

啊?

秦沉不懂,但大为震憾,顾大姑娘的口才就这么好,三言两语哄了三皇子跳池塘?

他竖起拇指:“顾大姑娘,神了。”

怀景之倒是不这么想,他琢磨道:“公子,可要查查顾大姑娘是不是拿捏了三公子的把柄……”

他在说,结果自家公子压根没在听。

怀景之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小圆亭就在前头不远,从这个距离可以清晰地看到顾大姑娘正在圆亭里烹着茶,悠然自得,淡淡的白烟萦绕四周。

公子是在看顾大姑娘?

谢应忱的步履轻快,待走到圆亭前,顾知灼抬起头来,冲着他灿烂一笑。

“谢公子,您来啦。”

笑容点亮了她姣美的面庞,在阳光中光华绚目,让人心旌摇曳,不能自恃。

谢应忱看呆了一瞬,眉眼越加柔和:“顾大姑娘。辛苦了。”

“不辛苦的。”

顾知灼说得理所当然。

观主让小道童把她领来这儿,她也就饮饮茶,赏赏景,再就和琼芳晴眉说说话,有什么辛苦的。

瞧着这一壶茶刚刚煮沸,公子就到了。

运气真好!

她更高兴了:“您坐。”

谢应忱除下大氅,撩袍坐了下来。

顾知灼亲手给他斟了茶,递到了他手边。

这茶汤的气味十分特别,顾知灼说道:“是药茶,您尝尝。”

谢应忱端起来喝了一口,茶汤的温度正正好好,入口也没有很重的药味,闻着苦涩喝起来反倒有些甘甜。

“好喝吗?”

“好喝!”

顾知灼眉眼弯弯,满足了。

谢应忱没几口就喝完了,茶汤入肚暖暖的,许久未有的暖意浸透四肢。他惬意地放下茶碗,由着顾知灼又给他倒了一杯,介绍道:“秦沉你认得,这是怀景之。”

哟,老熟人了呀!

顾知灼挑了挑眉梢,朝怀景之看去,坦然地任由他打量。

上一世,她对怀景之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了——

一个惯爱装模作样的老狐狸。

看似斯文儒雅,有如谦谦君子,遇到生人说话时还会害羞,实则就会使点阴谋诡计,心黑手辣的紧。

公子去世前,把所有的家当都给了自己,又把手下的人交托给了怀景之。

公子在生命的最后,为他们所有人都铺好了余生的坦途。

但是他们俩都不太听话,公子一落葬,他们俩就一拍即和——

血海深仇未报,余生岂会安稳?

她回了京城,隐在暗中,搅弄朝堂风雨。

怀景之则去了北疆,招兵买马。

不过,她死在了他前头,也不知道这个人最后怎么样了。

怀景之腼腆地笑了笑:“顾大姑娘,谢三公子刚刚落了水。”说完,他牢牢注视着顾知灼的眼睛。

顾知灼一脸无辜:“我让他跳的。”

她雀跃地对着谢应忱说道:“我跟他说,要么他跳,要么我跳。要是我跳了,他就完蛋了,再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他没得选择,只能自己跳。”

谢璟与其说是被她说动了,倒不如说,他是被逼得不得不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