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第2/3页)

皇帝也露出了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个笑容,一派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銮驾从宫门出去,正在午门奋笔疾书,侃侃而谈的学子们,也注意到这天子排场,纷纷回首注目。

明黄色的华盖,还有随行的禁军内侍,一看銮驾里头坐着的就是皇帝。

众人不由为之一惊。

天知道,他们在这里从一开始的静坐,到后来的献策,都已经过去多久了,皇帝还是头一回露面。

对了。不止是头一回,皇帝带着他的奸妇回宫的时候,他们也见到过一眼。

这么久了,皇帝对于他自己与臣妻通奸一事,都没有自省自查,对他们送进去的劝君书,更是连半点表示都没有,如今出来,莫非是觉得风头过去了?

学子们面面相觑,他们并未忘记自己在这里静坐时的初衷,一双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投向銮驾。

被这么注视着,皇帝也有些后背发毛,他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现在脑子还不是十分清楚,和季氏有关的那一段记忆,就跟在梦中一样,相当的不真实,每每他想仔细回忆,又不免会想起季氏溃烂的脸,忍不住一阵反胃。

这吐着吐着,唯一的好处是,他越吐越清醒,不会再突然对季氏和她生的那个野种恋恋不舍。

他只隐约还记得,自己带季氏回宫的时候,这些学子们就在这里闹了。

那还是大暑天。

现在都九月了,他们怎么还在?

“父皇。”谢璟小心翼翼地回道,“是为了季氏。”

皇帝沉默了一下,随即把銮驾拍得啪啪作响,仿佛是终于找到了错处一样激动不已:“谢应忱就是这样监国的?”

“任由他们在这里胡闹,不管不问,有失颜面。”

谢璟也觉得不妥,曾找过谢应忱,心平气和地与他商量,怎么让学子们离开,然而谢应忱并没有听他的。

皇帝冷哼,他拉着谢璟手,慈爱地拍了拍:“璟儿,你得强硬一些,你才是朕的儿子,名正言顺,不能让谢应忱这乱臣贼子给左右了。”

璟儿脾性好,待人过于宽厚,不如谢应忱狡诈,诡计多端。

所以,自己病后,璟儿才会让人轻易压制。

谢应忱有什么资格越过璟儿,代君摄政!?

“朕想过了,你手上没人不行,亲军二十六卫,朕把府军卫给你。”

禁军三大营,亲军二十六卫是皇帝的底气,府军卫有前后左右四卫,按制每卫五千六百人。也就是两万余人。

谢璟脸上一喜,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他先前还因为皇帝偏爱谢琰怨过,嫉妒过,现在想想,实在愧疚不已。

皇帝精神不济,说完这几句话也有些乏了。

銮驾在学子们中间驰过。

一走远,学子的声音终于憋不住了,有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们最初还以为,皇帝要么是为了他们的劝君书来的,要么是来驱赶他们的,谁知皇帝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直接走了。

这种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好像是去了午门墙楼上。”

“该不会是去见那个妖道吧?”

长风被送到午门的第一天,有学子跟着上去看过。

看之前,他们深信宦官擅权,乱政,排除异己,有灭道之举,连请愿书怎么写都想好了。

看过后,他们头一回觉得是自己对东厂的成见太深,发自内心的反省了好久。

“我打听到了。”

有一个青衣学子匆匆而来,混迹在他们中间,说道:“东厂刚刚审出来了。”

他跑得气喘吁吁,听他还在大喘气,有人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快说啊,审出什么来了。”

这嗓音有些高亢,顿时,远处的学子也都纷纷看了过来。

青衣学子眸中一闪,紧跟着说道:“先帝爷不是被废太子所害死的!”

“而是和城楼上头的这个妖道有关,皇上要去亲审。”

什么!?

废太子窥探先帝起居,心怀不轨,为夺皇位,谋害皇父,致先帝中毒而崩,为世人所不齿,唾骂。

大启以孝治国,储君是这样一个卑劣无耻,不忠不孝之人,当年士林没少写文章骂他。

哪怕现在辰王待他们颇为宽仁,但是,因为他是废太子的儿子,依然有人在光明正大的唾弃谩骂。

认为他应当自请圈禁,代父赎罪,岂能满身罪孽的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以后,百姓们有样学样,弑父后再继承父亲的财产,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况且皇帝有子,他一个侄儿越俎代庖,简直和废太子一样,觊觎皇位,心怀不轨。

因为不愿与谢应忱同流合污,在谢应忱监国后,朝中更有一些清流文官一气之下,辞官而去。

而如今。

突然又告诉他们,杀害先帝的不是废太子!?

“快,快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真是这么说的?”

“那还有假。”青衣学子义正严词道,“我过去看看,你们去不去随你们。”

说着,他自己先跑了,悄悄坠在皇帝一行人的后头,走上城楼。

见官兵们没有拦他们,其他学子也偷偷摸摸地一同跟了上去。

青衣学子走过顾知灼身边时,暗暗向她点头,示意按她的吩咐都办好了,又很快地混杂在了跟着上来的学子们的中间。

顾知灼靠在墙垛上,看向铁笼子的方向,目光在半空中和顾以灿相交了一瞬,她愉悦地弯了弯嘴角。

顾以灿不动声色地过来了,小小声地把方才的事都说了一遍。

顾知灼也和他说着晋王府的种种,两人头靠着头,嘀嘀咕咕。

“真臭。”

是一种浓郁的腐臭味,萦绕着鼻腔,挥之不去。

顾以灿嫌恶地眉头直皱,拿过妹妹的团扇,给她散散气味。

确实臭,顾知灼默默点头,所以,沈旭说什么都不肯过来,只借了几个人给她用。

自打长风被关到了午门后,顾知灼再没有见过他。

不过短短几天,长风像是又变了一个样。

先前在晋王府的时候,他只是在极速的衰老。

而如今,衰老到了极致后,还活着他已经像是埋进地底下的死人,一半干枯一半腐烂。

身上有宽大的道袍倒是稍微掩饰了一二,可是,他的脸就遮掩不住了。

脸上有一半干的只剩下了一层皮,紧紧贴在骨骼上,显得两只眼睛特别的大,皮上是大大小小的黑斑,跟刚从墓里挖出来的干尸一样。

而另一半则开始腐烂,烂透了的皮肉泛白,流出一滩滩脓水,臭味熏天,蚊蝇围绕着他嗡嗡乱飞。

连裸露在外的双手也一样,一半干枯,一半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