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好什么好!

施令窈实在不明白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他对她是夫妻之情,是不得不的责任,还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在谢纵微、双生子还有马车外那么多人沉默的注视下, 施令窈很想捂脸。

这个时候, 她很想谢纵微回到她熟悉的状态。

冷淡疏离,十天半月都不与她亲近温存。

也好过现在的咄咄逼人,让她尴尬又为难。

见她红着脸,眸光水润,腮似香荔, 愈发显出一种娇艳欲滴的羞与恼。

谢纵微不动声色地摩了摩指腹,微笑着追问:“阿窈怎么不说话?是因为记不起秦王是哪号人物了吗?”

那只风骚花孔雀,她能忘了, 那再好不过。

施令窈很无奈, 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小声道:“人家的卫兵还杵在那儿呢……你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刻薄?”

施令窈自认坦坦荡荡,和秦王年幼相识, 也不过是因为当年施父承天子令, 入宫担任诸位皇子的太傅,一来二去, 她自然会比别人多些能与那些皇子公主们打交道的机会。

到了年纪, 她听从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与谢纵微结成了夫妻。

施令窈纳闷, 有什么地方戳动了谢纵微一些莫名其妙的点, 让他这么不顾风度。

也不怕别人听了回去告状。

施令窈忽地有些忧虑,谢纵微这么容易树敌,该不会遍地是仇家吧?

大宝和他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别被误伤了。

她兀自在心里担忧两个孩子的安危,谢纵微垂眸,看着她紧紧扯着自己衣袖的手。

洁白、柔软。

像是开在他手腕上的一朵茉莉花。

天生就该依附着他生存,汲取他的精血长成,与他密不可分,紧密相连。

他的心仿佛也被茉莉花馥郁的香气浸染,有些醺醺然。

“阿娘。”

谢均晏驱马上前,打断了耶娘之间莫名让人觉得脸红的沉默。

他递了一张手帕过去,天青色的配色,看起来干净又柔软。

“阿娘,阿耶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的,您身子弱,别染上了寒气。擦擦吧。”

施令窈立刻换上一副感动的笑脸:“大宝真乖。”

见她忙不迭地放开谢纵微的袖子,认认真真地开始擦手,谢均晏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

谢纵微漠然地看着自己被丢开的衣袖,抬起眉,看向自己的长子。

“嗯,均晏一直都很懂事。”

语气平静,那股子阴阳怪气的劲儿却挡不住。

谢均霆看着浑身湿透,却一点儿也不觉狼狈,反倒仍端着一副矜贵模样的阿耶,想了想,道:“阿耶,要不然你下来骑马吧?风吹一吹,这样说不定衣裳还能干得快些。”

阿耶身体好,那么多年也没见他咳嗽几声,但阿娘不一样,她很柔弱,需要好好呵护。

阿娘前不久才得过一场风寒,万一被阿耶传染了寒气,又病倒了怎么办?

谢均霆的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

众人俱是一静。

被兄长投以赞许眼神的谢均霆愈发有底气,催促道:“阿耶,快些下来吧。要我扶你吗?”

谢纵微唇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

他还没有老到需要下马车还要让人扶的年纪。

这两个好儿子,可真是——

谢纵微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施令窈拼命憋笑的脸。

心头的不快像被一阵春风拂过,霎时便不见了。

是他与她的孩子,是他们共同的精血凝成的骨肉。

顽劣些……就顽劣些吧。

为人父,总要有包容的雅量。

有些人想当爹,都还没机会呢。

“均晏,去和秦王的人道谢,请他们先回去吧。”

“我们处理家务事,莫要劳烦人家久等。”

面对长子时,谢纵微的神情与语气都不由得变得严肃,但在说起后半句话时,他话语中又隐隐流露出一种倨傲。

家务事。

他们是夫妻,是均晏均霆的耶娘。

区区一只老花孔雀,焉能与他相比?

谢纵微想,他太过在意,反而会让妻子想起那号并不重要的人物,平白给秦王那厮脸面。

谢均晏微妙地睨了一眼浑身湿透,却一派气定神闲的谢纵微一眼。

……也不知道他在暗爽什么。

难不成阿耶看不出阿娘的抗拒么?

谢均晏抿了抿唇,少年人清俊的脸庞上流露出几分凝重。

不过他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温言谢过秦王卫兵之后,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了。

他转过身,看见阿娘细白柔软的手搭在阿耶肩上,轻轻推了推——谢均晏曾被那只手温柔地爱抚过许多次,知道她的掌心有多么绵软。

并不是多么大的力道,谢纵微却觉得半边身子都为之一酥。

有小勾子潜进皮肉之下,轻轻一扯,他就缴械投降。

他顿了顿,肩膀微侧,没有再继续挡着她。

双生子这才得以看到完整的阿娘。

谢均晏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施令窈,见她一切正常,没有受过委屈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定。

但他想起阿耶刚刚迥异于从前的样子,依稀有些平静的疯感,又直觉不好。

阿耶并不愿意放手。

但阿娘的态度已经明确,她不愿意回到她‘应有’的位置上。

谢均晏眉头微凝,这世上,他最不愿委屈的人,就是阿娘。

但要阿耶自退一步,谈何容易。

父子多年,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微妙的表情变化,彼此就能大致猜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谢纵微瞥了一眼心机深沉的长子,又看了一眼跳到马车边上缠着妻子撒娇的小儿子,心又慢慢沉下去。

看来她们母子三人早就讨论了她今后的安排,彼此之间通过气了。

很显然,没有将他考虑进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谢纵微的视线落在和儿子亲亲热热搂在一起的妻子身上,眼神里带了些凉意。

他说过,让她来选。

施令窈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谢小宝毛茸茸的头,示意他坐好,这才迎上谢纵微平静幽深的视线:“你安排吧,我都可以。”

有两个孩子陪着她,施令窈自觉底气足,腰板硬,也不怵谢纵微了。

反正她是不可能乖乖被他一哄一拉,就回谢家,继续守活寡。

想起从前十天半月都沾不到他衣角的日子,施令窈至今还觉得心头发闷。

……为了这事,她有几次还躲起来偷偷哭过,觉得谢纵微是因为她生了孩子,不像从前了,才不肯与她同寝。

旧时的委屈被施令窈封存在心湖,封在湖面的那层冰并不算多么坚固,有时候她一时情绪波动,那些她讨厌的回忆便会冲破薄薄的冰层,把她裹在茧里,直到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