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十一簇 权衡

时易之看见满巷道人时,本就是眼前一黑。

在听到冠寒“痛”这个字后,眼前又是一黑。

深吸了几口气,他对着二十个护院丢下一句“将这些都人擒住”,就立刻朝着冠寒奔去。

那边打斗起来吵吵闹闹的,痛呼与咒骂混在一起灌满整个巷道。

时易之不得不抬高了些声音,朝着冠寒问:“哪里受伤了?伤得可严重?有多疼?现在感觉怎么样?永朔呢?”

一边问,一边用视线在对方的身上搜寻打量。

虽未瞧见明显的大伤,但看着衣袍和脸上的那几串血,心就还是揪了起来。“可还能走动?”

说是这么说,却已经伸了手,预备将冠寒给打横抱起了。

冠寒往后退半步躲开他的动作,却同时又回答道:“手伤了,有些严重,很痛,许是大限将至了!时五少爷受了些小伤。”

语罢,将手背送到了时易之的面前。

借着今夜明亮的月光,冠寒手背的伤得以被看清。

就见那原先白皙无痕的肌肤上多了好几道正在往外冒血珠细小的口子,指节也蹭红了一大片。

“兴许又得留疤了。”冠寒说。

时易之额角跳了跳,轻而小心地握住了那只手。“莫担心,我前些日子便派人去京城寻了祛疤的香膏,还有舒痕胶,我也派人去搜罗了,不日就能带回来,定不会让你留疤的。”

又问冠寒,“可还有别的地方伤着了?”

冠寒沉默了一会儿,笑着摇头。“没有了。”

虽一点伤也不愿冠寒受,但知道只有手背上这一点后,时易之多少也松了口气。

他虚虚地抚了一下那几道口子,沉声道:“是我没照顾好你,又让你受委屈了。”

冠寒“嗯”了一声,但没像从前一样就这句话多说什么,反而还抽回了自己的手。

随后,抬着下巴指了指某个方向,说:“去看看你弟弟吧,他也受了伤。”

到底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平日里再顽劣也还是心疼的。

因而时易之没做多想,立刻就朝着冠寒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时永朔此刻正靠在巷道深处的墙上喘气,不算薄的衣襟已被汗水打湿,面上与脖颈上都留了几道十分明显的青紫痕迹,脸也肿了半边,眼中的红仍旧没有褪去。

看见时易之靠近了,他即刻就粗声粗气地说:“时易之,你怎么不给寒大哥多派点人在身边?一个贴身小厮怎么能够照顾好人?

“今天这些人你一定不能够轻易地放过,不然我就直接告诉阿爹阿娘和祖母!”

时易之早习惯了时永朔这样对自己说话的方式,也知晓哪些是可以听的,哪些是不必要记住的。

没对旁的做回答,他直接就问:“除了这些,还有哪里伤着了?手脚都还能动吗?”

时永朔偏开头,抿着唇不说话。

挂在他额上的汗珠因为这个动作滑了下来,正正好好地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嘶”地痛呼一声,但不知是赌气还是为何,竟然忍着疼没抬手给自己擦。

瞧着他这幅狼狈又倔强的模样,时易之轻无奈地叹一声,扯着袖子帮他轻轻地揉了揉眼睛。

又低声劝哄道:“永朔,别置气了,告诉大哥哪里不舒服,好不好?”

话语一落,时永朔就顿住了。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很用力地闭了起来,再睁开的时候,眼眶已然有些泛红了。

“他们欺负人!!!”

时永朔扯着嗓子就是喊。

“先是骂寒大哥是你找来的狐狸精,然后又骂我,说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腌臜话!寒大哥气不过就帮我教训了他,结果他们一群人就围上来要打我们,整个胭脂铺子都被他们砸了!”

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复述了遍,最后时永朔才抽了抽鼻子,说:“我的脸疼手疼脚疼腰也疼,到处都是疼的,你一定不要轻易放过他们!”

怒骂完,他才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不过手脚都没有坏,还能使。”

听起来时永朔是要比冠寒伤得重些,但也没触及要害,时易之揪着的心总算放下不少。

他揉了揉时永朔的脑袋。“好,大哥知道了。

“放心,今日伤了你们,我不会轻饶他们的,别的事我们回府再说,让洛大夫给你看看伤。”

他话音落下,护院也正在此时过来禀报。

“大少爷,人都擒住了。”

时易之颔首,扫了眼已经被护院压住却还在叫骂的几人,眼中露出几分嫌恶。

不愿多看,他对着护院吩咐道:“将五少爷小心背上,那些人也一并压回府中。”

“是。”护院躬身点头。

吩咐完,时易之就重新走向了冠寒。

到了跟前后他侧了侧身子露出自己背来,作势也要将人给亲自背回去。

“时少爷有心了,我的腿好着呢。”冠寒轻笑一声,走了半步又躲开了他的动作。“我能自己走回去。”

时易之怔愣几息,倏地想到什么,抬眼看向了巷道外。

不知何时,外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大声议论者不再少数。

如此一来,他也算是理解为何冠寒今夜几次三番避开他的手了。

——和时永朔那样半大的少年还是不同,冠寒性子娇气,也正是吃不得苦却也不愿落了面子的年纪,若是被旁人看见了他被抱着或背着的模样,定会羞恼的。

换做时易之自己,其实也不愿被人瞧见这样的场景。

想清楚这些后,他便自如地收回了手,“也好。”

沉吟片刻,又说:“那我们在此等待片刻,我派人去驾两辆马车过来。”

总不能受了伤还一路走回去,未免太不像话了些。

他们时家的人也无须受这样的苦。

-

派去的护院脚程快,不过一会儿就领了两架马车过来,两个伤患一人一架,被稳稳当当地带回了时府。

而时易之无意晚夜惊动府中的长辈,便直接将两人都带回了自个儿的院中。

养在府里的洛大夫早被请到了小院里,他们一踏进门,便迎了上来诊脉看伤。

时永朔被安置着躺在了东厢房,床上的帷帐放下,屏风架在中间挡着外头的视线。

洛大夫在里头仔细地检查好一番,随后才绕出来告与时易之道:“时少爷手脚都无大碍,也未诊出内伤来,只是身上面上这些青了肿了的地方得费些时间,需日日用药油摁揉,在完全消去之前也得忌口。”

他微微颔首,又赶紧让洛大夫给冠寒也瞧瞧。

冠寒转着眼睛瞥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转了回去。

他没像时永朔那般到屏风后褪下衣物任洛大夫仔细检查,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露出了手背与指节上的那点伤。“只有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