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裴延年,我来带你回家。……(第3/4页)
他狼狈地低下头,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时,身形都有些摇晃,却没有再继续劝说下去,如同真正的兄长那般摸了摸她的头。
“想做就去做吧,这些日我会帮你照顾好昭昭和明行。”
——
江新月第二日就跟着裴策洲去青州,为了赶路,她骑上了并不怎么熟悉的马。
裴策洲一共带了三万人来,使得原本焦灼的局势朝着一边倒去。
叛军久攻不下已经出现疲软之势,再加上被毁了粮仓和火药库,失去最大的倚仗和补给,两次交手之后就呈现出溃逃之势。两帮人原本就是因利而聚,现在各自损伤大半,自己就先内讧起来。
裴策洲乘胜追击,立即出兵歼灭敌军。
江新月没有去前线,而是带着人在已经打下来的地盘上寻找裴延年的踪迹。
她还是第一次直面战场的冲击。
发生过交锋的地方尸体遍布,流淌的鲜血将黄色土地染红,每走几步就能看见血肉模糊的断首残肢,好端端的人如同屠宰场中的牲畜,被分解得七零八落。
而这些人在家庭当中扮演的着一个父亲、儿子、兄长、弟弟的形象,现在或者以后将承担起一个小家的重担,也有无数如她一般的人在惦念。
她起初只是遥遥望了一眼,被死亡的血腥与残忍震撼住,当即胃里翻涌,趴在马背上就吐了出来。
吐过了之后,她还要继续爬起来寻找。
在这个过程中,她遇见了很多很多的人。
佝偻的老妪趴在尸体上慢慢寻找,濒死的人将还算完整的衣服扒下来往自己身上套,甚至她还见过为了口粮如同鬣狗般趴在地上啃噬的……
在这个战场上,死亡的气息与求生的希望是如此紧密地交缠在一起。
来此之前,她心里是有些怨的,怨裴延年冲锋陷阵时从来没考虑过他的身后也有妻有子。庆阳帝待裴家荣耀中夹杂着满满的算计,为什么要替大周出生入死?
可亲自来到战场后,她连怨恨都生不起来。
她同裴琦月也见过一次面。
东昌娘子军的统领在守城的时候被流弹割了喉咙,没能救得回来。裴琦月临危受命,成了首领,在围困中守住了东城。
她站在东城上,看着晨曦中大战过后的民众扛着木头修补房屋又开始一天新的生活时,扭头同江新月说:“我想我找到了,我要的答案。”
江新月眯着眼看向冉冉升起的朝阳,更加沉默。
后来,她逐渐变得麻木,以至于都开始绝望。
在连绵看不到边际的草原中,死亡如影随形地相伴,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一小队喘气的活人。
她甚至开始动摇,那么大的爆炸,真的有幸者能够生存下来?
可要是她真的找不到裴延年,又该要怎么办?
她想到当初自己曾在听说二嫂的故事之后,笃定地想如果换作是她的话,她决计不肯守着。余生那么漫长,她这一辈子怎么会蠢到在等待中度过。
可要是不等的话,她真的能忘记裴延年吗?
能忘记浑身红肿时他朝着自己伸出的大手,能忘记夜里拥着她的火热胸膛,还是能忘了无时无刻挡在她面前的高大背影?
明明他们差一点就能迎来话本子里的圆满结局的。
她一开始还会哭,会掉眼泪。草原的风吹干了她的眼泪,吹皱了她的面容,也将她的心吹得生硬无比。
晚上她靠在篝火旁,抱着双臂眯了过去。那么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她仍旧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还是清水镇的楚荞荞,差点被赶出去之后不得不跟着裴三一起上山。
不跟着没办法,纯粹是饿的,可别指望裴三脾气好好记得给她准备饭菜。
她饿过几次之后,就主动跟着男人上山打猎,好歹能在人烤肉的时候能在旁边蹭上几口填饱肚子。顺便趁着这个时候拉进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到时候她开口请裴三走一趟护送她去清水镇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可裴三允许她跟在自己身后,可并不代表着他会提供什么帮助。
能跟上就继续跟着,跟不上老老实实回去。
她自然能看出男人的刁难,心里也存着一口气,还没到山腰时候就已经要了自己半条命。可男人却如同没事人一般,甚至连脚下的速度都没有半分削减。
眼看着人走得越来越远,她也不敢停下去,迈着沉重的腿就上去了。
急急忙忙中,她被一根凸起的树桩绊倒,双膝朝着地上狠狠跪了下去。
碎石子透过衣服扎进肉里,疼痛让脑袋瞬间空白,身体痛苦地蜷缩匍匐在地上,一阵阵地往外冒冷汗。
就是这样,她都没有想过放弃。
缓过一阵劲之后,她撑着地面让上半身撑起来。但是一抬头,山林间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男人的身影。
林深雾浓,此时的山林被靛蓝色的静谧包裹,影影绰绰中,伴随着鸟儿响亮悠长的啼鸣声,直叫人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她眼底噙着眼泪,往前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往后又是一片幽林,说不定就窜出来什么野物。
忍了很久很久的眼泪压着眼眶,坠落而下,在满是红痕的脸上留下两道泪痕。
真是讨厌极了这种被人丢下的感觉。
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告诉自己。
没有关系的,她一个人也可以站起来的。只要不死,总有一日她都能回到京城。
只是膝盖刚借力,就传来剧痛,眼泪哗哗地流下。
泪眼朦胧中,就看见原本消失的男人在一片朦胧的深林中走出,高大的身形一点点露出。
他的身量很高,眉目远长,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强大的气场,如同面前这座巍巍高山般强大而又沉稳,却没往常一般的凶煞气。
“还能动吗?”
她仰头望着他,碎发乱糟糟的贴在额头,巴掌大的脸上全都是泪痕,像极了一只被养得很好的猫走丢,流浪之后吃尽苦头希望主人带她回家。
她忍着膝盖上的疼痛,抿着唇极力想要用正常的语气,说:“好像摔得有点严重,站不起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摔成这个样子来博取同情,就是想赶上你,不小心被绊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