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第2/3页)
程己似乎看出了沈持的疑惑,他说道:“冯县令虽然满腹诗书,却是个性情木讷内敛之人,从不声张自己的才华,起初他信酒香不怕巷子深,自己勤政实干,总会出头的,然而他在县令的位子上蹉跎数年,一年一年地盼着,也未再升迁……”
冯遂当年高中榜眼后离别繁华的京城,前往风沙弥漫的西北偏远之地,他并没有抱怨,然而一呆就是二十多年,年年得不到升迁,心都凉了。
“冯县令是在下的同年,”程己摇摇头,卑微地说道:“在下时常为他的不得志掬一把同情泪,这才把多年的珍藏拿出来想献给沈相爷为他谋求一条出路,既然沈相爷看不上,在下不敢纠缠,这就告辞。”
送礼不好用,他开始打苦情牌。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
沈持:仕途升迁,不论是靠吏部慧眼识珠,还是身居高位者伯乐识马,都是需要时间和机遇的,有时候就是命,不得不服这个玄学。
“冯遂,”他说道:“我记下这个名字了,日后问过吏部,如果他真有才干,朝廷自会用他。”
虽是一句礼节性的话,但叫程己听得感激涕零:“多谢沈相爷。”
他告辞后,沈持转眼忘了这件事。到了腊月二十八,各衙门封印开始休沐等着过年的那天,腊赐和俸禄一并发下来了,升到一品丞相最直接的好处就是俸禄多了,一跃为年俸有七十两,腊赐增加到鸡舌香五斤,猪肉三十斤,羊肉三十斤,绢两匹……各种福利都比以前多的多,不要太好。
爽翻了。
朝廷甚至还允许相府豢养武艺高强的侍卫,以后走哪儿跟到他哪儿,用以护卫他的人身安全。
好威风。
但沈持暂时还不需要,无他,唯媳妇儿能打,家中的武力值够用。
得了腊赐后,他进宫谢恩。
这是拜相后皇帝头一次召见他,见了就道:“沈相?”
沈持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怔了怔才道:“臣在。”
“感觉这个左相当的如何?”皇帝问他。
沈持:“……”
这是要发表上任感言吗?不过他一向钝感,没有什么感想,被问到了不得不老实说两句:“臣诚惶诚恐,生怕辜负圣上和天下百姓。”
“那沈相以为,怎么才能不负朕呢?”皇帝又问他。
沈持:“民为邦本,本固邦宁①。行王道,以得民心为本。”
皇帝看了他一眼,胡须微翘:说人话,说点实际的。
沈持:“臣凡事都听陛下的。”
他想过:他不可能一升任丞相就开始改革,推行这个那个,那是理想主义者干的事,而他恰恰不是。
他会老老实实,稳稳当当的。朝堂至少在他手中稳定几年之后,再看着哪里能动,稍微动一动,改一改,治一治。
眼下他不会说服皇帝搞什么抱负,和从前一样,朝廷需要他救火便救火,要他背锅就背锅,他都能干。
皇帝萧敏要的就是这句话,听后登时龙颜大悦:“沈相甚得朕心。”
“陛下盛宠,”沈持赶紧谢恩:“臣必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来报。”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沈持端正坐在下首。
不一会儿,大太监丁吉捧来一盘珍珠,光泽莹莹。
“听说你堂妹要出嫁了吧?这是广西府进贡的北海珍珠,”皇帝今天心情好,很大方:“赐沈爱卿一颗,算朕的贺礼。”
皇帝为何要给沈知朵的婚礼送贺礼,细品里面大有文章。沈持虽然官至左相,但沈家与京城中根深叶茂的显赫世家相比,还差一大截子。谁会真正把他放在眼里。
皇帝这一举动,是为他长脸,撑腰,另外,虽说沈知朵要嫁的是沐家旁支的沐礼,但沾了个“沐”字,好歹也是沐家人,西北边疆还指望沐家沐琨那一支守着,也是卖沐老将军面子。
沈持连忙谢恩。
皇帝又赐两柄玉如意:“沈爱卿祖父母还健在吧?”这是给沈山夫妇的。
沈持又谢恩。
末了皇帝说道:“你和史爱卿成亲多年,未见子女,实在不行,朕再赐你一房美妾。”
“史将军宽宏大量,想来不会吃醋吧?”
沈持:“谢陛下美意,只是臣惧内,不敢生此念头。”
皇帝哈哈大笑:“沈爱卿看起来不像惧内的样子。”
沈持:“那是贱内在外人面前给臣面子。”
皇帝又大笑数声。
沈持躬身告退,带着满满的御赐从皇宫出来。
……
京城的街肆上人头攒动,孩童们跳着唱着“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的童谣,大人们亮着嗓门一边采买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家常,谈论着柴米油盐,婆媳儿女……虽然今年遭了灾,但总算挺过来了,人人都盼着明年有个好的年景。
左当归在进奏院呆得无聊,带着两个婢女,又叫了史家两个年纪相仿的女郎史玉华、史玉莲作陪,去街上逛游,一出门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路上走走停停,玩得脸蛋通红,不亦乐乎。
兴致正高,三位女郎正是外向的岁数,都说笑个不停的时候,忽然街角处传来清脆的“啪”的一声,她们抬眸一看,竟是一个年轻的贵夫人不知所为何事发怒,当街甩了跟着她的婢女一个耳光,那婢女身量瘦小,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被打后嘴角淌着血,垂着头,单薄的双肩微微发抖。
“是鸿胪寺卿李大人的儿媳妇贾氏,”史玉莲跟史玉华嘀咕:“听说她很难伺候的,李家娶她进门后,不知买了多少丫头回去服侍她……”
“抬起头,”那边,贾氏又尖着声音骂婢女:“这么一张狐媚的脸蛋子,掖着藏着做什么?”
说完,她用手指挑起婢女的下巴,左手抡起,又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那婢女仰起脸时,史玉华嘟囔了句:“咦,她跟左土司你眉眼有些相似哎……”
听她这么一说,左当归好奇地踮脚打量那婢女,看着看着,她忽然喃喃道:“怀慧姐?”那婢女长的好像多年前段氏家族的一个堂姐——段怀慧,她大伯家的女儿。
大理段氏覆灭后,家族众子女被贬为平民,分了田地,都在昆明府,她们也就没再见过面了。
恰好这段路上行人上,那婢女听到她的话猛然一回头,对上左当归的视线后定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看了又看,被打得肿胀的嘴唇抖个不住:“你是……阿……阿湘?”
左当归朝她走近两步,眼神疑惑又震惊:“是我,你是怀慧姐吗?”
她本名叫段湘。
婢女垂下头说道:“是我。”
左当归失神地看着她,三两步冲到段怀慧跟前:“怀慧姐,你怎么会在京城?”怎么还卖给人家当了婢女呢。